第18章（1/2）
大堂里, 不仅除了他们这些新来不久的小知青, 那些年长一些的知青们纷纷欢呼雀跃, 甚至有一些还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 或是抱头痛哭, 涕泪交流, 内心之雀跃溢于言表。
也是, 他们之中有的已经呆了十几年了，最少也是有几年的光阴了, 想想十几年如一日，他们把最美好的青春都奉献在了这里，却要饱受与家人分隔两地的相思之痛。
都是人家爸妈的心头肉, 却要在这里受苦受罪, 每天累死累活的，早就有人不堪忍受了，如今这消息无疑是给了他们新的希望。
人群外头，季月端了把椅子走出庭院外坐着吹风,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脸，季月一点也没觉得高兴，甚至还有些小郁闷。
哪里还高兴得起来，她今天才和那个家伙互相表明了心意，这转过身就得知要回去了，她舍不得。
可是刚刚队长在会议中也说了，今年的高考于七月正式恢复, 她如果想要有一番作为，不想像上辈子一样只能依附旁人苟活的话，那么她就必须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而高考就是她最有效的出路。
虽说她毕竟也是未来繁华的见证者，唯一的优势就是有先知，但是在想着要投资地产或者是地租开店之前她得先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不是？
要她去跟张梅要钱还不如叫她去乞讨算了，她的母亲现在一心只为丈夫儿子，哪还有闲情管她。
想到这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右手撑着下巴，懒散地望着庭院上头挂着的一轮圆月。
耳边传来一阵声响，季月扭头看去，见是徐尧光开门走了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却是直接朝她这边走来。
“在这儿呢。”
他来到她身边，双手撑着低矮的墙头，轻轻一使力，脚踩地面，轻松坐了上去，与她面对面。
季月微微侧身，拉开两人的距离，说道：“有什么事吗？”
对于她刻意的躲避，徐尧光没说什么，而是哼了一声：“没事儿就不能找你？”
季月不置可否。
见状，他也不想继续卖关子，往她那边测了测身，语气十分严肃地道：“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们返程的具体时间吧？”
“不是说已经下发文件了吗？那知青返程不也是早晚的事儿？”她狐疑地道。
他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没那么容易。”
“什么意思？”
“文件是下发了，而执行一事还有待商榷。”偏头看了她一眼，他继续道：“这次运动持续了二十多年，全国每年都有大量的年轻知青们下乡，粗略算下来，总的人数至少一千万不等，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都能全身而退离开农村吧？”
她蹙眉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返程需要办理手续，但上头有限定人数，听说是害怕城市一下子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才采取的措施。”
那意思就是今晚的消息可能是一场空？季月追问：“那怎样才能得到返程的名额？”
他双手撑在两侧，一下子跳了下来，拍了拍手，神情尽是得意之色：“这个你可问对人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和村长的关系吗？再加上到时候叫我父母给我寄些钱来，还怕走不了？”
季月愕然地点头。
果真，这家里有权有势的总会比别人少走弯路，她一没钱而没权，估计哪儿也去不了。
“你想走吗？”他问。
她本能地想点头，但想到当初毅然在张梅说出断绝母女关系的前提下还是选择出走，现在回家只怕是奢望了，况且那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地方，想到这里，她面色淡淡地摇头道：“不打算回去了。”
“为什么？难道你甘愿在这穷乡僻壤的乡下一辈子吗？季月，你的能力不允许你这样，听我的话，回去吧，咱们回去复习备战高考，去考大学，去认识外面的世界。”
见她好像有些心动，徐尧光继续加把劲儿：“如果你担心返程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的，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只要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好，季月……”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接近哀求，神情格外真诚。
“不是因为返程手续的问题。”季月撇头回道。
“那是为什么？对了，难道是因为那个庄稼汉？呵呵，季月别太异想天开了，你们就是天和地的差别，根本就不合适，之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你是有学识有教养的人，你该知道未来和爱情对你来说哪个更重要！”他斥责道。
“别说了！他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见不得他诋毁李默宇，季月出声反驳他。
见她内心动摇了，徐尧光嘴角一扬，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三天，三天之后我父母应该也把钱寄过来了，办手续那天，只要你答应了，我立马同村长说，你这两天好好想想吧。”
他目的达到，一脸轻快地离开，徒留季月在那里有些无措地站着。
原本她的心就不坚定，现在他说的这些无疑是打乱了她的计划。
愁绪之际，门口处忽然传来响动，她循声看去，竟发现李默宇就站在门口处安静地看着自己，那双黑亮的眼睛让她有些发怵，她猛地站起身，问他：“你怎么来了？”
李默宇将扛着的几把锄头放在门后边，整理好后转身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季月心里直打鼓，暗想着他该不会听到了刚才两人的谈话了吧？怪她刚刚没有发现，也怪他太黑，她也不会没有注意到。
“吃了吗？”低沉的声音询问。
“嗯”
“今晚兰姐去我家了，叫我修好那些锄头，我弄好了就来了，顺便来看看你。”巧妙地解释刚刚突然出现的原因，又有些卖乖地讨好她。
季月眼眸垂下，心里有些不好受，她很抱歉，刚刚在爱情与未来的抉择中她毫不犹豫地偏向了后者。
她已经结过一次婚了，那次婚姻太过失败，给了她沉痛的教训，想当初，她也是把未来全部压在了周明阳身上，可到最后不也是沦落到被出轨的份，还被小三示威……
她已经怕了，虽然她对李默宇有感觉，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些零碎的心动根本就是微乎其微，相比较于其他，她更需要为自己考虑。
而徐尧光能给她她现在所需要的。
斟酌了片刻，才出声：“你……”
他打断道：“今晚的月色很美，可以一起去外面走走吗？”
纠结了一会儿，她默默地点头，算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等组织好语言，做到不伤害彼此就好了。
李默宇说的走走，就真的只是走走，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都没有说话，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撒在地上，遮挡住了她的身影，影子重重叠叠，时而错开，时而合拢。
直到两人再次回到知青大院南边的女生宿舍外头也依旧沉默着。
他站在大门门口，主动打破沉默：“回去吧，在外头呆久了不安全。”
“嗯，你也早点回去。”
她的心里有些难受，却也不想昧着良心假装欢笑，淡淡地转身正准备进去，就听他忽然说了一句。
“你还小，书又读得好，人又长得俏，未来一片光明，没必要为了不值当的事儿和不值得的人留在这里，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季月停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有难受，也有解脱，但她知道，内心更多的是不爽快。
难道他连问一句关于他们回城的事情，或是说一句挽留她的话都不愿意吗？为什么可以把放手做得这么彻底，这让她着实觉得自己之前就好像在对牛弹琴一般。
琴弹久了，难得让他有了点动静，到头来却发现他只是打了个喷嚏而已，这如何让她不生气。
越想她心里越不服气，猛地转身，想问他是不是听到了她与徐尧光的谈话，不想背后空空如也，他早已经离开了，就像来时一样，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这个混蛋，走得也太决绝了吧。”整得好像她才是那个被甩了的人，啊呸，她才没有甩他，她不过是想回城里，她不过……
吐槽到一半儿，她忽地停下来，心里有些忏愧，这样的她不就是当初自己定义的渣吗？又哪里来的脸去说别人而不反省自己。
“哎，真难办。”
朝他刚刚站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进了大门，沿着小路朝宿舍那边走去。
屋里还亮着油灯，应该是其他人回来了，季月如平常一样推开门，才刚抬脚准备进去，忽地眼前一花，一个身影飞快跑出来，伴着惊叫，把她整个人撞得朝后摔去。
“哎呦……”
她哀嚎着大声呼痛，压在她身上的人赶忙站起身，像见了鬼一样大叫一声朝大院门口跑去。
“哪个混蛋敢撞我……”季月双手撑地，艰难地坐起身，正想站起来的时候猛地发现双手都是血迹，她忽地瞪大眼。
全身一阵搜寻，不止手上，连她衣裳的前面都沾染到了，那红艳艳的血让她内心一阵郁结，她赶忙站起身，才发现刚刚那人跑出来的一地都是血迹。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赶忙跑进屋里，庆幸，不是她想的杀人现场，但是在大床上的那一滩血迹却是格外的刺眼，简直堪比杀人现场。
目光一扫，发现床头凌乱地放着一件裤子，她拾起一看。
那是许昭昭的裤子。
她到底怎么了？
一想到她刚才浑身是血地跑出去，还有点不正常地乱叫，季月心里一紧，赶忙跑了出去，沿着地上血迹寻人，半路还看到她丢失的带血的鞋子，季月更急了，立马加快脚步。
才出巷子，迎面撞上一个人，她一个不受控向后摔去。
“小心！”李默宇赶忙拉住她，把她拽了回来。
她回过神，眼里带着惊愕：“你怎么还在这里？”她以为他早就走了。
李默宇表情一滞，才刚想回答，鼻子却灵敏地嗅到血腥味，仔细看才发现她衣服上都是血。
他心一慌，拽着她的胳膊儿，手心直哆嗦：“你怎么了？怎么身上都是血？”
“不是，这不是我的血。”
简单将事情与他讲了个大概，季月心急道：“这样吧，你先去叫村里卫生所的老医生过来，我去找人，必须快点。”
“嗯，那你小心一点。”说完他很快跑进夜色中。
终于，在知青大院外头的相隔几户农家的房屋后头，她听到了虚弱无力的哭泣声，试探地往角落张望，声音轻轻地道。
“许昭昭，是你在这里吗？”
哭泣声戛然而止，可季月已经发现她藏的位置了，浓重的血腥味让她直皱眉。
拨开两侧晒干的麦秆，就看到她穿着白色的衣服，抱着膝盖瑟缩在角落，裤子和上衣都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她甚至觉得血腥味更严重了。
她还在流血！
“许昭昭，你怎么了？”季月蹲下／身子，关切地询问。
许昭昭却像是受惊的困兽一般，猛地推开她，惊叫道：“别碰我！走开！”
季月没做防备，被她猛地推倒，手心被地上的石子儿割破，一阵钻心的痛让她不由地龇牙咧嘴。
季月很想发火，可是眼下容不得她意气用事，才刚想继续好言相劝，却听她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的脸在月光下一片煞白，嘴唇毫无血色，就像故事书里形容的吸血鬼一般，季月心里一悸，不确定地道。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流那么多血？”
冷漠的声音回应：“与你无关！”
季月心里一噎，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当烂好人，瞧她说话中气十足，哪里是有事情的人！
得！有事情的是她，是她脑子坏掉了，明明前一刻还伤心与李默宇无疾而终的感情，下一刻却是多管闲事地去鸟她！她真应该好好做一个冷漠的观众反正她和她也不熟！
“行，那抱歉了，是我狗捉耗子多管闲事行了吧。”
被勾起了心头的火气，季月不痛快地道，但不痛快归不痛快，可她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她身侧，看她还倔强啥。
果真，她的呼吸慢慢变得虚弱，手脚开始渐渐有些冰凉。
似有若无的声音：“你有怀过孕吗？”
“什么？”季月没听清楚，倾身靠近她。
“你有怀过孕吗？”依旧是冰冰凉凉的声音，可听清楚了的季月心头火却是猛地直窜上脑门儿。
她什么意思？难道她看起来像是怀孕过的身材吗？还是想说她私生活泛滥？还是说……
等等，思绪猛地一震，季月回过味来，难不成她……怀孕了？
许昭昭并没有真的想要听她的回答，看着季月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瞬间，泪水像开了闸门一般，猛地从眼眶中溢出。
“我，我好像怀孕了……呜呜……”
说完，她捂脸痛哭起来，声音里带着恐惧和绝望。
季月神情一阵错愕，没想到猜测的竟然是真的。
许昭昭在她们宿舍四个人中一直是处事为人最友好的一个小姑娘，虽然她家有点背景，但她却没有趾高气扬的小姐脾气。
秀气的五官和娇小玲珑的身材，与季月瘦高的个子和有些冷艳的气质相比较起来，她更加平易近人，每天都是笑呵呵的一张娃娃脸，使她在社里颇受男同志亲睐。
但就是这么一个乖乖女的形象，竟然未婚先孕！天，她还那么小！想想就觉得难以置信！
季月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重新蹲下，轻拍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她的哭声开始减弱，只抽噎着擦泪。
“许昭昭，不管已经发生什么事，我们现在都不管，你流太多血了，必须去找医生看看！”说完她就要将她扶起来，现在人命关天，呆多一秒危险就多一分。
“不要，不要！季月，她们会发现的，要是她们知道了我还有脸活着吗？季月求求你，不要叫医生，不要……”
许昭昭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晕厥了过去，她赶忙扶住她，内心一阵为难。
“对不起了，在我看来，你的命比他人的流言蜚语还要重要。”
将她的双手松开，她屈身蹲在她面前，双手朝后拽着她，借力把她背了起来，得亏她不重，不然她这小身板也不够扛。
走出巷道，来到路边，就听到李默宇焦急的呼喊声传来。
“李大哥，我们在这儿！”
.
凌晨两点，乡村的夜漆黑如墨，各家各户大门紧闭，偶有狗吠声传来，只有知青大院里头灯火通明，时不时就有人群议论的声音，或是开门关门声。
屋内，老医生正在进行救治，院里的那些生了孩子的女知青们则是端着热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进进出出的，脚步声络绎不绝。
屋外，看着面前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季月的心被揪得紧紧的，既为那个未知的孩子担心，又心疼年纪小小就怀孕还要忍受痛苦的许昭昭。
“不会有事儿的。”他站在她后头说道，看着她抖动的瘦削双肩，心里不禁有些心疼，伸出手，本想安抚她，最后还是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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