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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为赵卫东争取到的探视时间为十五分钟，非常紧迫。往细了想, 这个时间也只够把配方给写完, 而不至于让赵卫东和林秒过多交流。</p>
够了！</p>
赵卫东不贪心, 能见上面就好。但是，真的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他却贪心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恨不能将她的一丝一毫都给刻入自己的眼底。</p>
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p>
只有真的经历了，才会明白, 古人这话比喻得是如何恰如其分！</p>
她瘦了好多。</p>
赵卫东看着，整颗心都是疼的。</p>
原本还有点肉的脸, 这会儿削瘦地厉害, 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凸出的颧骨了。她的脸色也过分苍白着，仿佛经年不见日光似的, 又像是遭了一场大病。嘴唇则是没有血色的紫, 也透着病态。看不到她的双眼，也无法捕捉到她现在是怎样的神态，但乱糟糟的将她的小半张脸给挡着的刘海，也能看得出, 她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p>
她从来就不是不修边幅的人！</p>
但现在，她几乎可以说是蓬头垢面。就连走路，都弯着腰、驼着背, 明显瑟缩着, 似乎曾经遭受了极大的惊吓。她这一路走来, 被狱警领着，竟然一次都没抬起头来。</p>
赵卫东心疼地猛地握紧了拳头，站了起来。他没法再坐着等了，也坐不下去了。小女人的样子，简直刺疼他的双眼！</p>
“坐下！”一旁的看守立刻喝令，带着威严，不让他逾越半分。</p>
赵卫东心头一凛，知道自己这次探视，是如何的来之不易，只得深吸一口气，强压那份焦躁、痛苦和心疼，重新坐了下来。</p>
大概是狱警的声音也惊到了林秒，她猛地他抬起了头，睁着那一双瞪得圆圆的双眼，惊惧地看向了发声处。眼角余光扫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那双熬得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双眼，才又重新踹开晦暗，闪出光来。</p>
卫东……</p>
她在心里念出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在度日如年的监牢里，被她咀嚼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p>
她的心里涌现出了一股快意，缓缓地冲击着那蜷缩在身体各处的冰冷，这让她觉得温暖。</p>
他终于来了啊……</p>
艰难地来到他的跟前，她努力地扬起一抹笑，冲他打了招呼。</p>
“嗨！”</p>
他猛地站了起来，似乎是激动的，伸出手来，似乎要扶她。</p>
“坐下！”看守又喝令。</p>
赵卫东那张刚毅的脸，微微扭曲着，好像是在隐忍。</p>
她贪婪地看着，也哑声劝他，“快坐下吧。”</p>
她自己先坐下的时候，并不意外地瞄到了偌大的长桌上放着的纸和笔。很自觉地，她伸出细瘦的手，将那纸笔给拽了过来。</p>
她得抓紧时间！</p>
使劲握住了笔，以免自己手上无力，导致笔尖颤抖，而使得字写得不好。她想尽量把想写的，都给写清楚。</p>
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p>
“你在干什么？”他沉声问。</p>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头也不抬地哑声回他，“写配方。”</p>
他诧异，“你知道了？不是……这配方……”</p>
他拧了一下眉，本想叫她别写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能拿出来见人的配方，也注定是无法拿出卖的，因为这当中最关键的几样材料，都来自老道长的恩赐。没有那些关键原料，外人即使是拿到那些配方，也做不出来林秒的味道来。</p>
所以，他对外说自己不知道配方，不算说谎。</p>
但是想到自己的小妻子现在写的兴许是包子的配方，他这心里就是一软。不知道是谁对她说了什么，但是自救，是人的本能。</p>
就让她去吧！</p>
他心疼她，赶紧说出这次探视，要带给她的最重要的话。</p>
“你不会死的，放心好了，我已经找好人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救你出去的。”</p>
她“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笔尖依旧迅速滑A动着。</p>
他没法和她说更多，以免泄露计划，打草惊蛇，所以改口，急切地问她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害怕，有没有想他……</p>
她的话很少，基本上都是他在问、在说，而她基本上都是在“嗯嗯”着。这让他渐渐说不下去、问不下去，莫名地开始心慌起来。</p>
她的状态不对！</p>
“别写了！”他有些暴躁。</p>
他就知道，那些该死的审问，肯定对她的精神造成了打击。尤其据说在“证据确凿”之下，她却拒绝“坦白从宽”，那么面对的，只能是“抗拒从严”。她一日不签下认罪书，就会被不断地提审、问责。</p>
这个娇弱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只局限在村里的女子，哪里能扛得住这些？更何况，她还有心脏病！</p>
“别写了！”见她还在那写着，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他怒了，略微站起，长臂一伸，愣是将那一沓纸从她手下给拽了过来。</p>
“和我说话！”他命令。</p>
她抿了抿唇，有些失望的目光在那还没写完的纸上溜了溜，有些遗憾地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一翘，无声轻笑。</p>
连日煎熬，她其实一直都是吃不好、睡不好，严重上火，所以早就口舌生疮，喉咙口稍微一动也跟有钝刀子在那割一样，说话吐字，极其困难。但是，他希望她跟他说话，那她就说。</p>
也该轮到她，好好地问他了。</p>
那些没写完的，就当时天意如此，停在那里也就那样吧。想来，他好好操作，也该够了的。</p>
“你最近好吗？”她轻轻地问。</p>
尽管嗓音粗哑，但眼神特别温柔。</p>
这熟悉的眼神，稍稍抚平了他的焦躁。他的身子往下一压，在看守紧迫盯人的目光下，重新将凳子给坐实了。</p>
他稍微放松了点。</p>
“挺好的，一切都好，你别担心。”他笑，“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最担心的是你，怕你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又怕你会承受不住……”</p>
他又忍不住开始絮叨了。</p>
他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面对多日不见、身陷囹圄的她，他就是忍不住像个老妈子一样，嘘寒问暖，恨不能自己化为老妈子，将她的所有事务都给打点得明明白白的。</p>
她缓缓用手撑住了自己有些发沉的脑袋瓜，懒懒地笑了，打断了他，“我也挺好的，这不，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呢，肯定差不了。倒是你，没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真怕你会饿到、冷到呢。还有你的腿，有没有按时看大夫啊？”</p>
她其实知道，面前这男人哪有她想得那般脆弱，可是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会有这样的心情啊，生怕他没照顾好自己。</p>
他心里发暖，被她关切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他又不是小孩，但心里明白归明白，眼眶却又因为这实实在在的关切而感动地忍不住发酸。</p>
“说什么傻话！我在外面，肯定比你好得多的多。”</p>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她眯了眯眼，顿了一下，却很突兀地说，“卫东，拜托你一件事！”</p>
“拜托”这两个字，多郑重！</p>
赵卫东本能抵触，她和他之间，根本就不该用到这个词。</p>
“你说。”他压下埋怨地指责，正了脸色。</p>
林秒也努力地坐直了身子，将两手端放在了桌面上，异常认真地请求——</p>
“赵卫东，照顾好自己，好吗？”</p>
这是什么话！</p>
他猛地皱眉。</p>
可小女人说这话的态度太认真了，眼神也太恳切了，这份透出沉重的慎重，压得他的心都开始发沉。脑子里，一根筋拨动，警铃大作。</p>
他怎么觉得，她这话听起来那么像临别赠言呢。</p>
莫名心慌下，他鬼使神差地瞄了一下刚刚被他夺过来的纸张。然后，仓促扫入眼底的字，让他猛地变了脸色。</p>
瞪大眼，他迅速而又仔细地扫了一下纸上的文字。脑袋上的青筋随着纸面上的文字一跳一跳的时候，他的整张脸，都跟乌云过境般，黑沉沉地压了下来。</p>
没看完，他也看不下去了。</p>
“你这是写的什么！什么意思！”</p>
见鬼的，上面写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配方！</p>
什么到广省运货，倒买倒卖；什么努力盘矿，争当煤矿主；什么到某疆包某玉，囤货慢销；什么到处盖楼当地产大亨，还有什么计算机革命、BAT……</p>
这都什么跟什么！</p>
她还嫌自己不够神秘、不够与众不同吗？被人惦记得不够深吗？这种吓人的东西她怎么敢写出来，不要命了吗？</p>
冷汗猛地在他额头浮现的时候，某个想法，突然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p>
她……是不是就是不想要命了，所以才……写下了这种东西，说的话，也跟交代遗言似的，还拜托他，要照顾好自己！</p>
这真是疯了！</p>
“撕拉！”</p>
他重重地将她写的东西给撕成了一片又一片，然后一股脑地全部塞到自己嘴里，吞了下去。</p>
“喂！”</p>
看守和林秒同时发出了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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