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之心（一）（1/2）
妖界皇宫, 女皇寝殿里，轮回壶上最后一缕青烟也渐渐消失了。
苏清鸢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失神，耳边传来兰姒婳轻柔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叹息。
“你还是救了他。”
苏清鸢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不救他, 他会死。”
兰姒婳道：“可他能够活到这么大, 说明当初一定是有人救了他的，然而你还是忍不出出手了。”
苏清鸢看着笼烟般的纱帘, 金色莲花雕刻在天花板上, 有种奢靡的感觉。
苏清鸢问兰姒婳：“我会死吗？”
无声了很久, 兰姒婳才慢慢道：“我不知道。”
苏清鸢眨眨眼，兰姒婳轻声道：“你师兄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了, 你先歇一会儿, 等一下再下榻。”
长长的裙摆曳地而行，擦过深红的地毯, 声音有些刺耳。
苏清鸢手指捂着眼, 好半天才沉沉睡过去。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昏暗, 苏清鸢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跑了出去, 漂亮的兔妖侍女从外面进来, 见到她这样子吓了一跳，慌慌张张上来给她穿上鞋。
苏清鸢抬起脚, 问道：“女皇人呢？”
兔妖恭敬道：“刚刚……刚刚貌似和那位大人在天台那里闲聊……”
苏清鸢点点头, 道了声谢, 兔妖低着头道了句不敢。
按照皇宫里的人的指引，苏清鸢果不其然在天台处见到了孤身一人的叶飒。
叶飒背靠着墙，英俊的脸上神色不明，只一双眼睛，暗沉沉的。
他还是半透明不人不鬼的状态。
空气中还残余着淡淡的馨香，苏清鸢很熟悉，这是兰姒婳身上特有的熏香，这说明她刚刚离开不久。
她走过去，突然发觉，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和叶飒的瞳色那么接近。
都是那种一旦有光，就会显得格外澄澈的琥珀色。
“归雁？我早该想到的。”
叶飒见到她人，并没有表示出惊讶。
这个时候，苏清鸢想，如果修真界有烟草的话，叶飒一定不介意给她一根。
叶飒眯眼望着深蓝色天幕中璀璨的星光，手背在脑后，道：“你全部想明白了？”
苏清鸢突然笑了笑：“我该叫你什么，和师傅一样，叫你老祖宗？！”
四周几不可见的滞了滞。
半晌，叶飒“哈哈”大笑两声：“你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儿！”
苏清鸢挑眉，不置可否。
叶飒深深叹息道：“其实你不必纠结这件事，我确实是你的父亲，某种程度上，也是你口中的‘老祖宗’。”
昆仑老祖万孤鸿。
烈阳道君曾经不止一次赞叹苏清鸢对九字烈火真诀的理解之深刻，苏清鸢曾以为是自己的天赋，但从来没想过，为何同为天才的蓝枢从来没有修行过九字烈火真诀。
现在她才知道，这得益于自己体内流动的血液。
她不由道：“你到底是谁？”
叶飒回眸看她，一字一顿道：“几百年前，他们叫我昆仑老祖，而在我的身体消亡前，修真界的人叫我‘叶飒’，妖界的人叫我‘归雁’。鸢儿，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现在，确实也不是鬼的状态。”
昆仑老祖万孤鸿，曾经当年与问情仙子曲问情并肩的人物，合力镇压了当年为祸一方的妖兽翡。
可后来，曲问情死在了那一场战役中，万孤鸿则重伤退隐在昆仑仙宗，从此只顾着调教弟子，不问世事。
如今，叶飒却告诉了苏清鸢在背后的事情。
昆仑老祖万孤鸿与问情仙子，其实并不是毫无交集，甚至，他们之间的羁绊很深。
“我们是兄妹。”
苏清鸢饶是已经做好了内心准备，听到这话，也是惊了惊。
就像是洛芷柔与洛尘的关系一样，万孤鸿随父姓，曲问情随母性，不同的是，当初洛芷柔和洛尘的父母分别把他们送到清静仙宗和太虚仙宗，万孤鸿和曲问情的父母则把他们分别送到昆仑仙宗和清静仙宗。
他们是一对龙凤胎，相貌性格却截然不同。由于彼此当年都是宗门内天赋超绝的弟子，昆仑仙宗与清静仙宗后来的关系又变得十分微妙，所以，两人很少对其他人提起彼此的关系，除了父母，也就只有宗门长辈知晓。
苏清鸢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一件事。
她祭出问情剑，问道：“这就是为什么这把剑一开始就认我为主？”
叶飒赞叹道：“聪明。”
自从曲问情死于那场战役后，问情剑就自动封剑，妖界皇族为了避免问情剑成为屠戮妖族的杀器，夺走了问情剑，从此后清静仙宗失去了和昆仑仙宗一争高下的资格。
问情剑在那之后自然不会轻易认主，现在哪怕是清静仙宗宗主在这里，都不可能让问情剑折服，事实上，失去了肉.身的叶飒也不可以，这个世界上，目前只有苏清鸢可以号令问情剑。
因为苏清鸢是唯一存在的，曲问情的血亲。
甚至由于万孤鸿与曲问情是龙凤胎，在问情剑的认定中，她与曲问情的后代几乎无异了。
更何况曲问情与万孤鸿的感情那么深厚。苏景辉只是苏清鸢的养父，可是他留下来的长渊剑在之后也愿意认苏清鸢为主，因为他本身存在保护苏清鸢的意志，这种意志在他死后，遗留给了他的剑。
叶飒对苏清鸢道：“我很感谢问情，感谢当年她保护我的意志，深刻地烙印在了问情剑上，以致于将近千年后，问情剑也记得当初向主人许下的誓言。”
苏清鸢怀里的问情剑这时候剑尖弯了弯，倚靠在苏清鸢胳膊上，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思念。
苏清鸢抚慰般摸了摸问情剑剑身，又问道：“所以，现在的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从万孤鸿变成了叶飒？”
叶飒，或者说万孤鸿苦笑了一声：“这个说来话长。”
万孤鸿能够和曲问情一起镇压成熟的上古妖兽翡，两人的实力自然是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修士。
他们跨越了传说中那个天堑，顺利从元婴期过渡到了阳神。
“阳神……”苏清鸢目光闪过一丝轻愁，上一世，她就没有跨过这最后的一道天堑。
即便如此，镇压上古妖兽就必定会得到反噬，曲问情为此付出了性命，万孤鸿好些，没有丧命，但是他却因为重伤永远失去了飞升的机会。
万孤鸿望着漫天星宿，缓声道：“修真界万年以来，飞升的修士历史记载有六个，他们无一不是阳神，当时的我，自然不甘心白白错过飞升的机会。鸢儿，你知道阳神和元婴最大的区别吗？”
苏清鸢轻轻抬了抬下巴。
是灵魂。
她道：“所以，你现在才是这种状态。”
万孤鸿道：“当初我历经千辛万苦用莲藕做出了新的躯体，也就是我和那些小辈说过的，我的孩子叶飒。”
金蝉脱壳。
所有人都以为万孤鸿死了，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孩子就是他。
苏清鸢道：“为什么不和掌门与师傅说？”
万孤鸿慢慢露出笑容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逆天而行。”
通过这种手段获得的重生，类似夺舍，虽然没有人因此而死，但是性质比夺舍更可怕。
别的不说，一旦这件事情传出去，昆仑仙宗立刻就会被另外三大宗门以及修真界声讨。
既然是逆天而行就会受到诅咒，既然注定要受到诅咒，万孤鸿自然不能让身边的人发觉。
然而直到他真正重生后，他才意识到这其中的代价。
“我感觉我失去了所有共情能力，虽然修炼速度快的可怕，他们都说你是个天赋上的妖孽，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修炼速度还没有我的十分之一。”
修真界后来流传出的叶飒制造的记录，很多都是万孤鸿特意控制过得。
正是因为曾经是一个正常的人，所以才能知道，“叶飒”本身是多么的不正常。
“我当时觉得，就算手刃了整个昆仑仙宗，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所以后来，趁着自己还有理性，万孤鸿以叶飒的名义修书一封，离开昆仑仙宗，到了妖界。
上古妖兽再怎么上古，还是属于妖兽的范畴，万孤鸿想要从妖兽身上找到能够拯救自己的办法，这时候，他遇到了当时还是皇女的兰姒婳。
“她可真美。”
万孤鸿第一次见到兰姒婳的时候，是他在妖族境内屠戮了整个妖兽群，在修真界从妖界缝隙里钻出的妖兽群被认为是必须要制止的祸害，在妖界则截然不同。
万孤鸿杀了整整一个妖兽群，浑身染血，这时候他见到了坐在树上，一直看着他的衣着华贵的兰姒婳。
他以为兰姒婳也是要找他麻烦的，杀意已现。却不料她坐在树枝上，轻轻拍了两下手，笑容美好宛如三月阳春：“你一个人类，杀了这么多的妖兽，我本来也该找手下的妖们杀了你，可是既然这妖兽群是我阿弟管理的，那我只能拍手称快了。”
从一开始，兰姒婳与兰丰臣的立场就水火不容。
“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类。”当时的兰姒婳跳下来，个子娇小刚刚到万孤鸿肩膀，却敢仰着下巴看他，眨眨眼道，“人类，你想不想当我的人？”
万孤鸿以为这小姑娘当真不怕死。
直到看到了她因为害怕露出的身后毛茸茸的雪白狐狸尾巴，他突然就笑了出来。
那是万孤鸿第一次感受到了情绪——他只有记忆中才有的情绪。
万孤鸿对兰姒婳道：“我叫归雁。”
孤鸿，归雁。
万孤鸿直到现在还认为当初自己的死，自作自受有很大的原因。
二十年前，兰姒婳稳稳登上皇位，诞下孩子，取名“瑶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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