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起风了。
新年过去没多久，胡同外的路面还残留着放炮仗留下的红纸，被风一刮，打着旋儿的飞上天。
铲掉的雪堆在一边，被小孩儿们踹得乱七八糟，黑漆漆的脚印遍地都是。
河边的堤坝上围着一群七八岁的娃，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正中央的男孩裹着灰色的小马甲，穿着一条侧面带双杠的束脚运动裤，踏着一双开了口的运动鞋，头发乱七八糟的支棱着，有点傻气。
“翻！”
沾了灰尘泥土的小手在地上用力一拍，一片折成三角形的卡片翻了个面儿，男孩“哈哈”笑了两声，伸手去朝围着他的小伙伴们吆喝：“给我给我，我赢了。”
剪着锅盖头的其中一个小孩儿不情不愿的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卡片都“奉旨”上交：“东哥，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们的卡片都被你赢没了。”
被称作“东哥”的男孩得意的站起身，一旁站着放风的小胖子大喊道：“东哥！你妈来了！”
一群小鬼顿时作鸟兽散，付东流的把卡片揣兜里，撒丫子跑出堤坝。
过了年天气依旧寒冷，跑起来时寒风吹得脸生疼，付东流跑过一家红砖砌的房子，惊动门前放养的大白鹅，跑得乱七八糟，主人见状气得朝他扔煤灰：“臭小子！”
又一阵风似的跑过一家抱着婴儿在门口等丈夫回来的妇人，小家伙受了凉，扯着嗓子开始大哭。
那妇人一边安抚心肝宝贝一边骂道：“又是你这混小子！”
付东流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跑到胡同口停住，鬼鬼祟祟的往外看，突然见鬼似的“嗷”一声，迈开腿跑进胡同里。
身后拿着铁钩子追杀来的妇人挽着头发，一身厚重得有些笨拙的棉袄，袖子戴着蓝色袖套，面露杀气：“你给我站住！要开学了作业也没写！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付东流叫得跟杀猪似的：“打人啦！”
坐在门口抽着老烟斗的老爷子眼皮都懒得抬，付家这孩子皮得不行，早就该好好收拾一顿了。
付东流的淘气已经不能用淘气来形容了，天天虎得不行，整个胡同每天都能听到他豪壮的笑声，对于他这个年龄而言过于活泼了，街坊邻居都有些担心他长大后没个正形。
他的生日在大年初二，这年是1990年，付东流八岁，处于一个打了舍不得，不打不出气的年纪，这也让他有些有恃无恐的四处闯祸。
他从小就没见过他爸，他也听邻居模模糊糊的说过，他爸娶了别的女人，就在他妈生下他的那一年。
他的语文学得不怎么好，但至少“付之东流”这四个字还是明白的，他老妈给他取名付东流，大概是对那个男人失望到了极致，觉得自己所有付出的一切都消失殆尽，如一去不返的江水。
所以付东流不喜欢别人叫他东流，他没脸没皮的逼着胡同里的玩伴叫他“东哥”，觉得这样显得自己要牛气一点，别人也不会说他是没爸的孩子。
但在这小镇子里，谁不知道他是最后搬进来的一户，其中原因大人们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付东流夜只记住了他爸有了新老婆，对于他爸为什么不要他完全没有一点认知概念。
他妈刘湘梅是个强大的女人，自己一个人把他养大，没让他冻着饿着，比起寻常人家，他在这个镇子上过得算不错了。
八岁的年纪，只懂得哪里好玩去哪里，什么好玩玩什么，衣服兜里揣满了卡片，在逃命途中还不忘牢牢护住战利品。
付东流跑到自家门口，慌慌张张的把卡片塞到墙根下，刚把洞口埋好，刘湘梅的铁钩子已经近在咫尺了。
还残留着雪的地上滑得不行，付东流跑一步滑一段，刘湘梅要慢慢走，这混小子仗着自己会滑点冰，溜出去好远。
这一得意有点忘形了，他跑到了胡同最里，一堵墙挡住了他。
眼看铁钩子越来越近，付东流打量着这里唯一的一家住户，踩着墙根搭着的煤堆，利落的翻过铁门，耀武扬威的朝站在铁门外的妇人晃着脑袋：“进不来吧哈哈哈。”
刘湘梅气得把铁钩子“啪啪啪”的往铁门上敲：“你出来！信不信人家把你当小偷抓进去？！”
付东流索性在人家门口的阶梯上坐下来了：“那你保证我翻过去你不揍我。”
刘湘梅说：“行，你回来把作业写了，我不揍你。”
付东流双手揣衣兜里，冻得鼻子通红：“您先走远一些呗。”
刘湘梅冷哼，转身走了。
付东流起身跑到门口，斜着眼去看，见老娘走远了，翻着铁门准备往下跳。
“你干嘛？”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付东流差点一脚滑下去硌了自己的蛋，在铁门上低下头看去。
复古格子衬衣，套着白毛衣，羊角扣小风衣，黑裤子，小皮靴。
有钱！
这是付东流对江野的第一个评价。
江野冷着一张小脸，那双眼睛能透出寒光来，紧紧盯着骑在铁门上的付东流。
他肤色很白，头发却剪成了个寸头儿，毛茸茸的像板栗的外壳，鼻梁很高，眼窝较深，嘴唇薄薄的，有些固执的微微抿着。
好看！
这是付东流对江野的第二个评价。
付东流双手扒着铁门：“你谁啊？”
江野面无表情的拿出钥匙打开锁，正要往里推，付东流“哎哎”叫唤：“别推别推，我要掉下来了！”
江野懒得理他，更夸张的直接拿脚往铁门上踹，别看他人小，力气到挺大。
这座生锈了的铁门在他的威力下颤抖得像帕金森似的，付东流觉得屁股发麻，双手震得有些痛，猛的收回来。
江野瞧准时机大力往里推，两扇门依依不舍的分开了，付东流的裤裆“咔”的一声炸了线，露出穿在里面的姜黄色秋裤。
寒风往裤裆里钻，付东流觉得耳根子发热，跳下门来，梗着脖子说：“你看我裤裆了！”
江野不耐烦的把他推到一边：“那让你看回来？”
铁门无情的在眼前被合上，付东流站在门外气得哇哇乱跳。
欠揍！
这是付东流对江野的第三个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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