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1/2）

*景衡旧事

瑞荫看着卷宗发笑。

明池抬起头看她，还不忘继续喝酒。他面前也横七竖八搁着几份案卷，显然没在好好审，上面都溅上墨了。

“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笑的，说来听听。”他讲。

“这位爷您倒是好口气，是否要给你再来碟花生助兴呐。”瑞荫头也不抬，把卷宗一阖，顺手就按桌上了。“我说自己忙，要你搭把手，结果你倒是来找乐子的。你要再敢给我这么胡闹，我就要给你家宝贝儿子一件件算你那些混账事了。”

“我好歹也给你审完了一整摞了。”他反驳道，“你也知道我烦这凡间的破事要死，你看你倒好，专挑些风花雪夜的给我看，还嫌不给我添堵？”他说完又往座位里一懒，给自己续上一杯喝起来，“说吧，刚又看到了什么？你这家伙何时会因为人间的事发笑了？”

“是景家的事，你要不要听？”

明池一口酒喷出来。他呛住了，猛咳了几声，几乎一口气没提上来。一旁的小厮手忙脚乱地帮他把衣衫卷宗收拾干净，他还是喘个不停，末了，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你是故意要折腾我吧？”

“是你问的，错怎么赖我了？”她笑得拍桌，冲着他挤眉弄眼，一副得意表情。“明池啊明池，我就下个套，你自己赶着往里头跳，这只能说你自己蠢。而且啊——”她止住笑，正色道，“景家那小子这事确实也有点意思。”

明池知道她说的小子是谁。景衡，三年前终于做了皇帝，御山专门来了一趟，请龙神赐福，他愣是没答应。

“你这卷宗都是生死之事，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凡人都有个生老病死，他又不是无亲无故，周遭有托生的投胎的，不是正常的很？但这事是真有看头，不信你瞧？”她把卷宗一捆，朝他桌上送去。明池打开看了，正看见同一时刻两个婴孩，一个跟着差役来冥府重新投胎；一个呱呱落地，边上记载了个名字，引到另一本册子上去了。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奇怪。”他说，“这活下来的这个，去的可不是人间道的本子。”

“所以我才笑。”瑞荫讲，“当今的皇帝有这等际遇，往后的说书人可有料了。”

“有趣。”明池同意的点了点头，干笑了声，狐疑地瞟了瑞荫一眼。“难不成是私访狎妓，碰到了个狐媚精？”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那御山不得气死。”

“当是你吗？”瑞荫冷笑道，狠狠瞪他，“这孩子品性周正，做帝王是美玉无瑕。这事是他的公德善报呢。”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明池冷冷反驳道，眼底生寒，意在警告。“我也是挑人的。”他话锋一转，语气又缓了下来。“怎么就来了个善报了？”

瑞荫懒得跟他争，也就继续讲了。“景衡的事你也知道些吧，当年给他开京城大门投诚的，是现今的左相。登基没几天这丞相就把自家女儿送进宫了，原本是期望能册封个皇后，弄个国丈当当，可景衡硬是没答应，只给了个贵妃头衔。封皇后的是他发妻冯氏。这冯姑娘只是个酒馆跑堂的丫头，当年他落难时有一饭之恩，后来南征北战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景衡念糟糠患难之情，就算她无根无基也立了皇后。冯姑娘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是身子弱，生不出孩子来。”

她看明池一眼，明池没吭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就讲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是有怀上的，但夜里在花园行走，莫名受了惊吓，摔在石头上掉了，之后就再难怀，怀了也是死胎。虽然御山也怀疑是左相使坏，但奈何抓不到证据。他曾来求我，问我看生死簿，奈何这第一个孩子尚未成型，也未被记录在案。我也只能告他说，这皇后天命无子，不必多问。左相的女儿周妃，肚子倒是很争气，虽然几乎没怎么侍寝，但竟然今年年初给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这下朝野上下可是在逼宫了。”

明池哼了一声。“就算成了型他也不该来问你，皇位已定，麒麟的特权也都无了，更何况生死定数天命轮转，岂能泄漏到凡间去？”他撑着额头，眼里全是玩味。“这小子几个孩子了？”

“算今天出生这个，也就一共两名而已。”瑞荫和他相视一笑。“假托国事繁忙，实际上都往皇后那跑，其他的一年去一次都是有心了。”

“恐怕周妃的儿子……”明池慢慢念着。

瑞荫不说是也不是，暧昧一笑。“而冯皇后腹中的，是你刚刚看见的死胎。景衡咬定不想废后，只谎称皇后也有孕在身，现在以无后的罪过处置了实不公允。回头和御山商议，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左相这人可以慢慢应对，但皇后的事倒是等不及了。冯姑娘也知自己是真不能生，这事情上也大义凛然，情愿让出皇后的位置，省得江山生变，可景衡毕竟于心不忍。”

“更何况现在若依了丞相，来日就要被蹬鼻子上脸了吧。”明池道。“所以，他这是抱养了一个，来个偷天换日？”

“是又不是，”瑞荫笑，“你仔细看看这卷子，这孩儿可是他亲生子，只不过算在冯氏名下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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