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宫（1/2）

御山知道自己犯下了过错。因为提前告知了衡被选中这件事。

当然，“告知景衡”这件事是个可以被忽视的小错误。毕竟，被告知的对象是人类。他们纵使因为这件事发了疯，责任也不会被追究。按麒麟的话讲，虽然可惜，但命该如此。不过，假使告知的对象不是人类，那么他的麻烦就大了。

麒麟是不可以乱说话的，从古至今，铁律如此。

他年幼时并不懂这些规矩的内涵，也不需要去懂。那时他的生活非常单纯，整日跟着先辈们在深山里禅修，除了家人，谁都没有见过。不满千岁，除非长老恩允是没有资格去地上的。到选王时，还要按照顺序来，防止一旦起了冲突，不好收场。

他曾经好奇过为什么家规甚严。当然，并不会有人没事给他解释一切。小辈们比长辈多嘴多舌，相互间透露过一个信息，说他们在天上是非常不讨喜的一族，也因此算是非常没地位的一族。严苛到不会有任何人对他们礼遇，也不配出席重大的场合。不过长老们似乎对这些信息没有任何看法。他们只默默看着地上的事，在决定人间的秩序时，他们理应是最高的权威。作为平日在深山老林的隐居者，和诸仙们并不需要有什么交集。

麒麟的每一个族人名字中带有“山”字。这似乎在提醒他们，诞生与归去的地方皆是山中，他们是山的子民。即便今后有一日凭借人间的王者在地上辉煌腾达，终有一天还是回到平淡之中。

御山后来知道天上的这种敌意来自嫉妒和恐惧。他活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能听见不同的小道消息。又有人说，原本天底下懂得占卜识人之术的只有旧日在主神座下听法、玄冥家最长的那位婆婆，麒麟偷师于她，为天下不耻。但这恐怕不是真的，多半是四大家的自吹自擂。这天地开辟千万年，各家显然都有秘而不宣的本事。一个看人之术——哼。

而且看的“东西”也多有不同罢。

“我们看穿两样东西。一个是‘才’，一个是‘运’。有才有运，可称‘龙气’，当登大宝。”曾经教导他的那名女子一叹一笑，眼波流转。“有运而无才德，为昏主，必大乱。有才而无运……天底下，这种人还少么。更况且——运这东西，并不如阎罗看见的‘生死’一般不变。运势流转，最终是何，全是天意。”

“所以——不可告知他们不该知道的东西。”那位女子最后告诫他。

他彼时对女子的话深信不疑。她只长他一些，辈分却大一轮，眼力更是全族少有。按日推算，现今选王之事当假她手。可是她却死了。

那一年正是多事之秋。那场大战打得昏天地暗的。麒麟藏在山里也知道动静。他守着女子的墓碑终日安坐，懒得去关心。

毕竟，天上的事，没一样是他们惹得起的。破了规矩，必有灾祸。这是女子拿命教他的，他谨记在心。

御山记得那几日他忽然没见到女子。山里也突然乱了起来。他躲在长老门外，听得他们说要去赔罪，口气里也不如平时冷静了。再后来，他听着几个熟悉的兄弟说话，便到地牢里见到了她。

“你到底犯了多大的事？”他颇有些恼火地这样问她。他先还不知情，可忽然意识到这是死牢时，他竟说不出话了。

“哎呀。也不是多大。”即便身陷囹圄她也微微笑着。“先前有个俊美的少年郎过到这里来，我和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御山心知，正道君子是不会寻到这山里来的。这是天界不成文的规定。上仙们明面上排挤麒麟，正是通晓他们的异能，生怕有子孙贪念富贵权势找上门去，搅得天上不得安宁。他见女子依然笑着，觉得怒火烧得更旺，泪水也顺着脸流下来了。

“他问我麒麟在哪里，我并不告诉他。他再问我麒麟是不是真的能看出王运，我也不告诉他。后来他急了，明明在生气，看起来居然是一脸委屈，表情有些像你。你倒是别哭。”她伸出手为他擦了擦泪，发现手上太脏，反倒蹭了他一脸污，不禁又莞尔。“他真好看呀，好想再戏弄他一番。”她幽幽地说。“明明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事呢。”

“他想当王？”

“是呀。他想当王。才华倒是够格，毕竟也是名家悉心调教出的。只是运——”她声音一低，“我们常讲，如果有运，浑身都绕着紫气，一眼可见。有运没落太常见了。但这个人非常的不一般呢。明看上去是一点运都无的——但我却能看得更远。换而言之，怕是在遥远的未来，有大海捞针的一丝可能成为王的。大海捞针毕竟不同水中捞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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