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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船清梦压星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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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穿着女孩儿的儒裙,还涂着凤仙花染的指甲。

明池看着他倒没多说什么,反而夸了两句头花扎得不错。连听见他夸了,就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里面是两个煎过的巧果,稍稍压扁了些。

“我做的,”他说,脸上绽放着两个酒窝。“他们说今天过节要比赛做这个,我做的又甜又香,然后他们连新衣服都给我穿了。”他拉着裙摆转了个圈。“爹,你说好不好看?”

明池吃着巧果,对着连这脸还是把“好看”两个字一同咽了回去,咽完仍觉得哪里噎着慌。好吃?他想,怕不是这儿子的舌头坏了——这玩意大抵和个石头没甚两样。明池看着连的打扮,心知肯定是他做的最难吃,被其他人连哄带骗说做得最好,要向那天上的巧官儿致谢。嘿,谁料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儿,被捧一捧还认真了。连直勾勾盯着他吃,眼巴巴正等着父亲表扬,那表情,大概是觉得明池会赞不绝口吧。

“你是之前一口没尝么。”明池颇为无奈地问他。

“没呢,一共做了五个,他们分了仨,我给了爹爹倆——所以,好不好吃?”

明池心头一热,没忍心给他讲真话,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当药吃了。他微微点了点头,连见状更是喜上眉梢。

“他们说后面就是仲秋,我给爹爹做月饼儿吃。”

明池心里一凉,知道这话题再聊下去,自己大概会吃到肝肠寸断,只得迅速换了风向。他掐了掐连的脸皮,用手帕细细揩了些脂粉下来,讲,“你这胭脂抹的,都快赶上猴子屁股了。”

“嘿嘿,都是他们画的,他们说这样好看。”连说,稍稍因为害羞低下头,还学着小姑娘捂着脸。明池纳闷这都是哪个混账的残废审美,只得敷衍说了两声实际还行。到了末了,他又问,想不想看那条天河。

答案自然是“想”。

明池在几年前带着夕姬来天河看过。夕姬当时也挎了一篮子小食,指甲染得艳红漂亮,人仔细打扮过了。

“今天人间过乞巧,”她难得的主动对他开口说。他在喝酒,她遂为他摆上点心瓜果。“我做了一些吃食,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

明池对人间的节日并不熟悉。节庆之类,说白了实际是因人间过得苦,找些机会找些乐子。他一年三百六十日醉生梦死,哪知道什么日子要庆贺什么。但难得夕姬主动,他也就让她摆上了。

这手艺自然不是连可以比的。

“不错。”他说。

于是他看见夕姬笑了,眉眼舒展颇为柔和。“您喜欢就太好了。”她悄声说,“人间家家户户都在做这个,按理是要对着夜空吃的。”她顿了顿,语气里稍有些惋惜。“可叹今日有雨,看不见天河。”

冥城原本也看不见天。毕竟这在地下。他想起女人以前应该坐在景家的院落里纳凉,小桌上摆着今天一模一样的点心果子。景知微就在她边上坐着。那些吃食是为他准备的。

这个念头让他忽然不快。

“你以前也这样做吗?”

他故意说得尖酸,知道夕姬能听出他话里有刺,可是女人语气不变,依然温和地辩解说:

“您喜欢吃甜的吧,我多加了些糖。”

这样下来他倒是不好接话了。他看着夕姬,女人垂着眼没再看他,只盯着自己染了色的指甲瞧。她以前并不弄这些,知微房里人少,若是包着指尖无法做事,总要挨骂。

“很好看。”他顺着她的目光看,淡淡地评论道。

夕姬因为这句夸赞微微错愕。然后她脸上生出了一些红晕。“正巧逢节,路边有老太太挑着花买,就做了一些。”

“这个节庆你们倒过得很讲究。”

“也不是,主要是女人们好容易盼个节。”她说,“现在时年不好,过节热闹热闹冲点喜。再求一双巧手,以后总归不会挨饿。”

而后明池又问了些别的。夕姬见他高兴,话也多上许多。司巧的天官儿织君住在河东,那边的牵牛官住在河西什么。“他们是夫妻官儿,得罪了更大的神仙,一年只能见一次呢。”她说得淡淡,情不自禁地抬头瞧了眼天,却只能见到冥城头顶着的一片昏暗。“可惜了,今年哪里都看不见天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明池听着听着又有点心烦,明明只在讲故事,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似的。民俗传说他一直觉得无聊。毕竟,那些故事里提到的这位那位常有认识的,谁都不喜欢身上横生出莫名其妙的谣传来。更何况这些轶闻里总含着些别的东西,让他颇觉微妙。他清楚夕姬语气里并没有旁的想法,她决计不会刻意挑起和他的矛盾。可是,明池知道自己就是想要和她较真,想极了。河两岸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有。他只想这样告诉她。

明池并不太懂凡人们为何对这条河浮想联翩。他对这条河并无好感,只记得那场争斗中河水染成了赤红,艳得好比女人的指甲盖。后来不知过了多少个昼夜,河水终归变回了曾经的颜色,但两岸早已繁华不再,曾经的天市搬得遥遥,似乎要远离这个寂静之坟。

“这河边并不曾有牵牛星君,更不曾有巧官织君。千年以来,这里只有飞溅的银色水滴而已。”他这样和连说道。

到底是个小孩子,一眨眼就被未见过的东西吸引了,哪管有没有传说故事,就蹲在河边玩起水来。“爹,爹!”他大声叫道,“为什么这条河的水是银色的呢?”

“谁知道这种事。”他回答得颇为随意。

河水为何是银色,向来众说纷纭。明池比较认可玄冥家卜师的说法,说神活一世,死后归位自然,灵气存天,遂溶于天河照耀世界。他亲眼看过战前的天河,同现在对比一目了然。如今河面更宽更广,银光也更亮,就像碎裂的镜子丝帛般倾泻一地。即便夜深,天河依然亮如刀光,分割黑暗。

不过是——天上的冥河啊。自从看过它染赤的画面,就再无法从别的角度对它进行理解。更何况,天河本也不需要人间的传说。

“去看看水里,你的倒影。”明池说。

连探出头去,银光如镜,清晰地照映出他的模样来。他被自己一塌糊涂的妆容逗乐,“哎呀”叫了一声,对着河水赶紧擦了擦脸上的胭脂。他又做了几个鬼脸,在河边笑得直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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