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螟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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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慈安堂的长老对他说,此子顽愚,已周岁尚不能言。

明池听罢只是笑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不是亲子,聪慧愚钝与他无关。地府冥城是死者亡魂之域,戏乐城非龙族又不得居,念在旧情份上托付人类养育,已是他能咬牙做到的大恩德了。他这年里偶然下到人间,也就问个情况,并不亲自探看,只说三两句便回去逍遥快活,竟一整年都未曾见面。这日忽然想来,已是个周年了。

他照例问了些情况便转身欲走。他素来不喜欢凡尘,尤其不喜欢这地方,梦中时常烧起那日连天的大火。长老一反常态拦住他,好言恳请他再留些许时辰。原来这凡尘习俗里尤为作兴周岁,算是一生的大日子,种种庆贺繁多。对慈安堂的孤儿而言,乱世中能活到周岁更是不易,不大操大办一次简直枉为人世走上一遭。长老心善,念及明池虽无骨肉之恩,但是实际的供养人,还是盼望他前去看看。

明池推辞不过,又有些好奇人间风俗,心念一动,也就跟着去了。东厢房门口张灯结彩,贴了红对联,阶下还留着爆竹的红纸屑子,年长些的小鬼头逢人便发蜜饵红蛋,也闹人给点喜钱。待进了房间,又是一群人围着中心一张大床,床上放着林林种种的物件,刀剑笔砚针线钗粉等等,无一不全。

另有几名妇人正抱着大大小小的孩子。穿着新做红袄的一共两个,脖上系着白线,各吊了一挂铜钱,便是同日生的两位主角了。

也无需长老介绍明池便认出谁是景连。那孩子大体像他父亲,只是健康红润,轮廓饱满;眉眼上倒像母亲,怯怯而安静,多几分温婉——因为尚不会说话,仅好奇得在乳母怀里上下张望。另一个孩子看起来机灵活泼的多,眼睛发亮,被旁人逗得咯咯直笑。抱他的妇人指着围观的众人挨个问候过去,他也跟着乳母的话,不连贯的开腔叫“叔叔”“伯伯”,整个房间尽是欢乐笑声。

过了一会,跑进来个小工,告诉大家寿面已煮好,快要开席了,人群里便有人应声说,开始拈周吧。一屋子男女老幼无不欢喜,让出条路来,叫这两名妇人把孩子抱上床去。长老也请明池往前,直接站到床边好看个真切。

两个孩子互相看一眼,又迷惑地看看周遭大人,乳母在前面拍手,示意他们注意床前摆着的物件。景连不动,依然惶惑着——正如长老所说,看上去天资愚钝。另一个孩子好似依然理解了大人们的意图,已经朝着物件们爬去了——只消一会,这孩子便抬手抓住短剑,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顿时人群大躁,纷纷贺喜说来日必成勇猛大将,位列朝堂哩。

乳母把这孩子抱下去,有人说,该去隔壁吃寿面了,便有一帮人跟着孩子先行离开,整个屋子转眼空了一半。长老面露尴尬之色,怕明池不满,赶紧解释说,那孩子父辈很有贤德,虽身死但民众念之,加上自己本身也伶俐讨喜,这次周岁宴多是来看他的。明池轻笑一声,倒也不答,只是静静望着这被留下来的小子。

凡人的活动倒是有趣。他暗忖。在天界,并无哪路的神仙会和人类一样热衷通过无谓的活动预测新生前途,即便出了大事,去寻白泽卜问的也是少数。他已不太记得阖小时如何,时间太久,哄孩子的事情本也做的不多。龙族难得有子嗣,出生时像是大大庆贺了一次,周岁反倒没人再留意——毕竟脱了轮回,只要生下就没什么死的缘由,不似人类的每一天,过得都谨慎得很。

景连还是四下张望着。虽然看见了刚刚那孩子抓周的全过程,他似乎并没有效仿的意图。连微微昂着身子,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遍众人,目光落在明池身上,多了几分好奇之意。在乳母的催促声中,他好不情愿地朝前再爬了几步,终于靠着那堆物件了。算盘珠子金银元宝,只在咫尺。

连盯着,不动。

妇人急得又催。连还是不动。乳母的声音又大了些,听起来已经有些严厉了。这孩子抬头看看她,表情变得有点不高兴,随即又低着头瘪着嘴,装着不去理她。到了这女人吼上第三遍,他突然出手,随便抓着一把,乱扔开了。

霎时全场俱静。

连骜着头,一脸不高兴地注视着一圈大人,脸憋得通红的,仿佛就要哭。乳母吓得愣住,过了半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居然嘤嘤哭出声了。

只有明池在哈哈大笑。

“这些凡俗之物你都不喜欢对不对?”他突然开口说。

孩子不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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