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虞靖 （四）（2/2）

他故意顿了顿，“就算想报答我些什么，你才不到我胸口，还是个小孩子呢，不觉得说这些有些早了么？”

赵虞靖的小脸又皱巴了起来。

沈怀照前生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赵虞靖，眼下瞧着稀奇，也觉得喜欢，索性便没管他这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取出一碗撒了几枚干瘪枸杞子的温热米粥，还有一小碟蒸菜和一小碟腌菜，沈怀照又轻轻皱了皱眉：“这里偏僻，也无甚香客，东西难免简陋些。你且将就一晚，明日下山便有药膳了。”

赵虞靖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就足够了，我在家里也是偶尔才能喝米粥……不敢劳烦郎君。”

“咍，”沈怀照失笑，忍不住捏了捏赵虞靖的小手：“这有什么，你是我的……你与我有缘，这是应该的。”

他在心中暗道好险，差点就说漏了嘴。赵虞靖的身世，不该由他先一步说出来。

眼下他应该做的，就是在回府前继续扮作山路上与赵虞靖偶遇的善心少爷，王氏这枚线头由二房发现，效果才是最好的。

前世，赵虞靖与沈去疾是滴血验过亲的，再加上父亲沈晏重礼法宗庙，沈去疾又饱受无子困扰，因而赵虞靖的血脉一定会得到承认。

到时无外乎两种可能，其一是沈去疾苦求多年终于得此一子，“幡然悔悟”“良心发现”，收起那些歪门邪道的小心思，静下心来做些学问，若能做个小吏为沈晏分一分忧便已经不错，最不济也能继续帮母亲分担一些铺子上的事，好歹不要惹出事情来；其二就是再发生前生一样的事，沈去疾得子的经历被挖出，而后沈晏大怒之下毫不手软，对沈去疾一再惩戒打压。沈去疾不敢挑衅沈晏，于是迁怒赵虞靖，将赵虞靖折磨得不成人样，还唤醒那一身反骨，最终……

沈怀照打了个颤。

以他好二哥的本性，得出前一种结果的可能微乎其微，依着前车之鉴，赵虞靖被认出后二房八成还得闹起来。他重活一世本来应该是天赐良机，然前生他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一心钻研学问，堪称“两耳不闻窗外事”，因而能占得的先机细数也无多。为今之计，当是静观二房的动静，能帮赵虞靖的就多帮一些，再向母亲求求情，最好能让赵虞靖快些摆脱二房。

早一日将赵虞靖纳入羽翼，他就多一分带沈氏避祸的把握和底气。

“郎君。”

“郎君……郎君？”

沈怀照一下子被唤回过神，赵虞靖正巴巴地看着他，面前的碗碟里面都已经精光，几可照人。

“嗳？嗳……吃完了？还饿不饿？”

赵虞靖看上去本来是想要摇头，不过最后还是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怀照知道他饿得狠了，几块糖和蒸菜都不填肚子，米粥也只有小小一碗，想来单用了这些，应当是没吃饱的。可是这么大的孩子原本就不该在晚上吃东西，是以赵虞靖再如何不由自主地委屈地仰脸瞧着他，他也只能狠狠心，将食器放回食盒里，一并端开：“你这么久没吃东西，饿是应该的，肯定要吃用不少才能觉得饱了。只是这样一来腹中肯定受不了，何况大半夜的，指不定待会睡着睡着就疼成什么样子，今晚上是不能再吃了。明早上也不能吃太多，明日晚间你随我回家去，我让我家的厨子给你烧大肉好不好？”

赵虞靖的表情本来有些失落，听了最后一句话，眼睛一亮，害臊都顾不上了，连忙答应。

沈怀照见他这样子，不由地笑了：“真乖，明天还给你炖鸡汤。这么晚了，困不困？先睡吧，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赵虞靖点头，泥鳅似的缩回了被窝里，沈怀照给他盖好被子，细声细语地哄了片刻，没一会，赵虞靖就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了。

沈怀照脑中绷着的那根弦一松，疲惫也慢慢泛上来。他把轻手轻脚地将食器草草一收拾，全堆在了八仙桌上，左右一扫，见两张床都没了他的地方，只好坐回赵虞靖身边。

他倚着床柱，一边回想着前生，一边盘算着今世，听着窗外又响起来的劈啪雨声，不知不觉间也眯上了眼睛，昏昏沉沉，不多时，便发出了平缓悠长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