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终至(1/2)
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只见乱云飞渡,犹如千军万马行色匆匆地奔赴血雨腥风的战场。他知道这只是老天短暂的歇息喘气,过一会还会有更大的风雨袭来。于是低头疾走,想在暴雨到来之前赶回家去。一路上,他看到走几里路就有人扎堆聚在一处,神情紧张地议论着什么。他也没太在意:世界这么大,每天都有点什么事情发生。尤其是在这样闭塞偏僻的乡村大地,就算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人们放大成地动山摇的大事件,使其成为单调生活的调味剂和粗糙主食的下饭菜。因为急着赶路,他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时不时把神秘莫测的眼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以至走到山脚下时,也只是望了望山巅之上的家,心里还在暗暗庆幸自己终于避免了淋成落汤鸡的可能。他全然没有看到,就在不到千米远的马婶家屋檐下聚了十多个人,正如一群地震中的松鼠一般惶恐地吱吱嘎嘎,复杂不安的数双眼睛也在齐刷刷地向他行注目礼。有个叫朱小四的年轻小伙看到至刚这么迟钝,忍不住朝着他走了过来:“至刚你去哪里了?”
“才从镇上回来。”
“还是别回去了吧。”
“为什么?”
“去看你妹妹最后一眼吧。”
“什么?!”笑容在他的脸上悠然消失。
“你去她家看看就知道了。”
“你现在就告诉我!”他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同时感到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在那里横冲直撞。
“至秀……至秀她……跳塘自杀了!”
瓢泼大雨又降了下来,还是把至刚淋了个透湿,他艰难地吞咽着石头般僵硬的空气,死鱼似的眼珠子盯着朱小四一动不动。
这个世界的异常终于有了答案:原来他是漩涡的中心,他把世人都卷到了漩涡周围却不自知。水珠结成的帘子夹带着无数的黑虫在他的眼前狂乱地飞舞。灰暗的天空也倾斜着朝他压了下来。至刚踉跄了几步就栽倒在地上。
至刚见到妹妹时,她已被人抬到了家门前的空地上。经过一夜的侵泡,她整个人都肿胀了许多,也因此而显得自由舒展了。她已经无惧风雨的袭击,太阳的暴晒,苦难的摧残了。至刚反常地没有嚎啕大哭,他脸色煞白,如木偶般地走上前去抱住至秀的头,就像抱住了生命的全部奥秘一样,嘴里喃喃地低语:“秀,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至秀的丧事办得简单潦草。这是一个年轻生命的丧失,人们都觉得太丧气太凄凉,很多帮忙料理丧事的精壮男子都只干活不吃饭,实在饿了才跑回自己家吃几口。胡玉兰没有露面,她一听到这个噩耗就病倒在床上了。但人们都在议论:她是无颜见女儿最后一面才装病的。至刚全过程都像个局外人似的,只是痴痴呆呆地或坐或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心思在哪个世界里神游。有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神经错乱了。于是有的冒失鬼开始有意无意地跟他隔着一定的距离议论起至秀生前的种种来,他们是用希望他知道又装作不想让他知道的心态来谈论这件事的。其实至刚的听觉在有关于妹妹的方方面面时是异常地敏锐的:他在人们支离破碎的叙述里拼凑出了较为完整的事情经过,得已知晓了妹妹被逼向绝路的详细缘由。
至秀跟那个会计吹了后,又跟妇女主任的弟弟好上了。这个小伙子还没有谈对象。被家人宠坏了的男孩子本来就对女孩挑剔得很,自从跟至秀纠缠不清后,更是对亲朋好友的好言规劝充耳不闻。人家给他介绍的女孩子他连正眼都不瞧一下,而且居然还放出疯话:这辈子除了至秀,谁也不要!把他的家人气得头发根根竖立,牙齿咯咯乱响。他们很自然地把满腔的怨气和仇恨都转嫁到了至秀身上。数次的威逼利诱都没有拆散他们后,颇有人脉的妇女主任伙同村上和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在深更半夜组成了私人法庭,对至秀进行道德和伦理上的双重审判。
“说!为什么要对王鹏纠缠不放?”
“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自从嫁到我们村来就没有安分过,现在居然还有脸否认!”
“主任,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请你不要这么血口喷人好不好?”
“我血口喷人?”妇女主任气得笑了起来:“你今天跟张三好,明天又跟李四纠缠不清,现在居然还欺负到我弟弟的头上来了!这方圆十里八乡的,你当代潘金莲的名号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做了□□还想立牌坊,你这女人也太贪心了吧!”
至秀涨红了脸:“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好好好,”坐在妇女主任一旁的郑村长忍不住开口了:“那你说说,到底是哪样?”
“我只是想要一份真正的爱情……。”
“哈哈哈,做“鸡”的居然在这里说,想要一份真情,你们不觉得太讽刺了吗?!”
这个正人君子巡视着审判台上的其他人,同时嘴里爆发出一阵如雷贯耳的大笑,震得头上的屋顶都颤抖起来。至秀嚯地一声站了起来:“姓郑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不理解我,但你绝对不可以侮辱我、诋毁我!我不接受!”
“这么强硬又不要脸的女人还真没见识过,咱们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妇女主任王敏愤愤然起来。但是至秀已不再开尊口,她只是冷笑着把脸扭向一边,连正眼也不瞧他们了。
“这个女人真是他妈茅坑里的石头!我看咱们也不必跟她多费唇舌了。只要她承认勾搭了我弟弟,并且写下保证:再不犯同样的错误就算了。”王敏打着呵欠说:“跟这样的女人打交道真他妈的累死了!”
然而至秀拒不写这份材料,她认为这是对自己自尊和人格的污蔑和诋毁。她的态度惹得几个工作人员大为光火。王敏冷笑了一声,朝其中一个挥了挥手,那人会意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就被带进来一个面色惶恐的小伙子。他叫王鹏,今年十九岁,脸上还透露着孩子的稚嫩神气。
“李至秀,你抬头看看这是谁!”闻者一惊,在她把眼眸投射在这男孩的身上时,立刻面如寒霜了。
“这下你该老实了吧?”妇女主任得意之情溢于仪表。但她不知道的是,至秀并不是害怕自己罪名的坐实,而是痛苦于她心爱之人因自己而受到的伤害。
“你……你真无耻!为了要整垮我,竟然……竟然把自己的弟弟也拉进来了!”至秀浑身发抖,愤怒使得她有点语无伦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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