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初见（1/2）

似乎是老天有意相助一样，临时起意的至刚无意中摸到裤兜里竟有几张布票！他想起来，大约一个礼拜以前，素珍和他一起下山去镇上，想扯一截布料给自己做件套在棉袄上的罩衣。他们挑了好几种料子，但对颜色十分挑剔的素珍始终都不满意。她跟店里的负责人说定过一段时间再来看看，顺势把布票往至刚的兜里一塞，然后小两口只在镇上吃了碗面条就回家了。

他又记起那次至秀穿着借来的那件红色上衣时显得好看极了。于是决定给她扯截同色的布料送给她。一路上，他打量着那些参差不一的树木：有些已经掉光了叶子，像剃了光头的癞子般难看。即使是那些没落叶的树，那满目苍凉的绿色也显得如此地陈旧暗淡，毫无生机。路旁的枯草也是同样地颓败无趣。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至秀穿上一件鲜艳耀眼的上衣行走在路上，不就成了一朵深秋里的山茶花了吗？至刚越想越兴奋，数十里的长路也不觉得辛苦了。

快走到猩猩男家时，至刚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像极了妹妹。紧跑几步细看：可不就是她嘛！至秀正提着篮子在拔猪草。至刚很意外：“至秀，妈不是说这人家很富有吗？你怎么穿得这么破烂？”

“哪个晓得他家到底是怎么个富有法？反正我是看不出来，吃的也是烂红薯和野菜叶。——哥，我没想到你会来，真是太意外了！”

至秀苍白呆板的脸上掠过一丝活色。她把篮子藏在一块种着辣椒树的菜地里：“你今天运气还不错：不用去那个葛朗台家里见我啦！咱们俩去附近的小店坐坐，饱饱地吃一顿，好好地聊聊天！”

“你哪里来的粮票和钱？”

“放心吧，我可以赊账，回去再找老头子要！”

“可他会给吗？”

“他敢不肯？我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嫁给他一只只配呆在动物园里的猩猩儿子，这偶尔一顿的饭钱他还不出？”

至秀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眼泪。

“至秀，”至刚也动了感情：“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当初怎么就突然答应了这桩婚事？”

“还不是她逼的？”她的语气里有种陌生得可怕的东西。

“可是……。”

“别可是啦哥，过去了的事就别再提了吧。”

“可是它真的在你心里过去了吗？”

至秀用沉默作答。至刚越说越激动：“如果真的过去了，你就不会一年四季都不回娘家，就不会口口声声喊咱俩的妈叫她，也不会这么邋里邋遢地不收拾自己。你看你，头发乱蓬蓬的，都几天没梳了吧？你还像个女孩子吗？”

“……哥你还有完没完！你跑这么远的路就是来教训我的吗？”

以前那个跟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至秀是多么地活泼动人：走路带风，还喜欢哼着小曲儿。她爱干净也几乎到了洁癖的程度。那时的至秀虽然也是破衣烂衫，但绝对不允许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一点点的污渍和褶皱，也不会允许自己出门时有一丝丝的乱发。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人生中的褶皱无法幸免，但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外表看去整洁利落一点。

“至秀，”如果是在自己的家里，至刚一定会任由自己的感情泛滥决堤：“是哥连累了你。不过，虽说你是被逼无奈，但你能不能振作点。别这样自暴自弃好吗？哥哥我受不了。”

他想起自己带来的那截布料。于是把纸袋打开，把新布料抖开来给她看。

昏暗的店堂里，这段艳丽如春花般的新衣料在至秀的眼里有如鲜血般刺目。她深深地合目握拳，长长的睫毛如受了伤的鸟类翅膀一样，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许久以后，至秀才开口：“哥，谢谢你。可是我不需要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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