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萃(捉虫)(1/2)
清风居院中的老槐树叶子逐渐被秋风染黄,转眼距离回到无妄宗又过了三个月。
隋简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心智多么坚韧的人——在来到无妄宗之前,他为了生存什么都干过,偷奸耍滑,偷鸡摸狗,坑蒙拐骗除了拐,统统不在话下,遇到麻烦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并且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毕竟有什么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的呢。
他生命中的前十三年一向这般得过且过。
后来他被师父带回无妄宗,初始时害怕因为自己的不思进取而被赶出山门,再次回到从前连吃口饭都要绞尽脑汁的境地而学习内功心法。
未曾想过会得到谢寒子的肯定和夸奖,后来就是因为不想辜负对自己那么好的师父而夙夜不怠地练功。
可以说,在他十四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天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努力想做些什么的,直到他去过了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的比试持续进行将近一个月,一个月时间,说长也不长,他像个不小心闯进了金银窟的乡巴佬,眼花缭乱地窥伺到这个光怪陆离世界的一个角落,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厉害的人。
他们或嚣张跋扈,或沉静内敛,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依仗自身的高强本领而无所畏惧。
但即使是这些人,哪怕是最后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的白云天,对于偌大的江湖而言也不值一提。
从荆昌回来以后隋简似有所悟,他的心境不再止步于“外界之于自己”,进了一步成为“自己之于自己”。
心境豁达之后练功也卓有成效,短短三个月时间,他的武功造诣又进了一层。
关玉箫看得啧啧称奇,趁着隋简这天练完功,跑过来撒娇道:“师兄用了什么方法进步这么快的,能不能教教我。”
隋简尴尬地用一根手指挠挠脸,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只好道:“大概是眼界拓宽了的缘故,心境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进步就明显了些。”
关玉箫听得云里雾里,低头思索半晌无果,苦着脸稍显委屈道:“师兄既不愿说,也没必要说这些劳什子来糊弄我。”说罢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隋简想叫住他解释一下,转念一想又实在没什么可解释的,心境这种东西只能自己去悟,等他的小师弟将来有一天自己思悟出来,自然就知道自己今日并没有诓骗他。
抬头看了眼太阳的方位,隋简想起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祝麟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即刻施展轻功向后山奔去。
祝麟这些日子过得简直焦头烂额,他本以为回到无妄宗烛龙教的人就自觉该消停些,谁知自己竟低估了他们的执着。
刚回来那几天祝麟几乎天天去找隋简,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尽管他的师兄一心扑在练功上也没空理他,但只要能看到他,自己就觉得心里异常满足,也更能静下心来调息内功,事半功倍。
那时清风居的老槐树花开得正旺盛,离老远就能闻到清幽的香气,小小的白色花瓣下雨一样飘飘扬扬洒落下来,落到隋简的发间,肩颈,还有剑上,祝麟每每看到他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想扑到他的怀里抱住他,想也知道,定是能抱得满怀的槐花香。
真想扑到他怀里看看。
有一天他心满意足地走出清风居,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刚刚趁师兄练完剑给他递手帕的功夫一把搂住他的腰身,温热的体温混着槐花香充斥着鼻尖,师兄也只当他在撒娇,拍拍他的头,并未阻止。
他步伐轻快的在前面拐了个弯,冷不丁一抬头,倏地停下脚步。
假山下一个满脸邪气的男子正笑着跟他挥手打招呼,他嘴角有颗小痣,面带笑容时总有股嘲讽的意味,正是无妄宗右护法,侯杰。
祝麟心脏都快被吓停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敢只身一人闯入无妄宗境内,居然还没被发现!
祝麟脑筋转得飞快,很快冷静下来,想必此人目的只在自己,也并不敢真的惊动无妄宗,总之先安稳住他,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再做打算也不迟。
他冷着脸,小心地避开无妄宗巡逻弟子,把侯杰引到自己常去的后山林间,等到彻底没人了,连客套都懒得装,不耐烦地开口道:“有事快说。”
侯杰也开门见山道:“跟我回烛龙教。”
祝麟试图跟他讲道理:“烛龙教和正道的二十年之约如今才过去十一年,你就不怕毁约之后再次被围剿吗?”
侯杰背靠一棵树,轻笑道:“你以为烛龙教只有那么一处据点吗?只不过是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一处毁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祝麟还真不知道烛龙教有几处据点,他长大的地方就是当年被正道门派围剿的断麟崖一处。
祝麟揉揉眉间,无奈道:“就算我跟你回去,你如何就能保证我就一定能练成那个什么宝藏里的秘籍,若我天资愚笨,练个十几二十年都练不成,到时江湖上有什么变化都不一定,还谈什么复兴烛龙教。”
侯杰上下打量他,戏谑道:“天资愚笨?看你刚刚的轻功身法,来无妄宗这短短一年进步可不小啊,少教主。”他云淡风轻道:“我们对你都有信心,就算你真的练个十几二十年都练不成,那我们也认了,烛龙教命当如此,不强求。但你得跟我回去,才能知道我们究竟谁对谁错。”
“少教主,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祝麟垂首盯着脚尖,语气强硬道:“我不会回去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此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多说无益,他若敢对自己动手,自己就喊人,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对烛龙教的感情也没有多深厚,侯杰就算被抓住也是咎由自取。
无妄宗有他最宝贵的隋师兄,只要能和师兄待在一处,即使日后会被烛龙教的人骂背信弃义他也无所谓了。
祝麟虽然心思深重,但他毕竟年岁尚小,平日里糊弄糊弄师兄弟几个也就顶天了,对上侯杰这种人精到底是差点火候。
侯杰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打什么主意,虽不知道那个名叫隋简的少年怎么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但也知道强攻不可取。
侯杰深深地看了眼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祝麟,柔声道:“你会来求我的。”
再抬头侯杰已经不见了,此人能在无妄宗里来去自如,想必本事也不小,他若就此回到烛龙教去倒也罢了,若是还潜伏在无妄宗内伺机带走自己,后果不敢想象。
接下来的日子祝麟过得堪称谨小慎微,生怕侯杰趁自己一个不注意的时候搞出什么事端,他甚至连清风居都很少去了,生怕连累到隋简。
他忍得又烦又怒,憋屈得不得了,干脆化悲愤为动力,练功练得愈发勤了。
宋笑唅见他这般努力,很是欣慰,在没人看到的时候还会罕见地露出一个微笑。
隋简在老地方找到了正在用功的祝麟,几个月不见,小孩似乎长高了些,正背对着他打出一套剑法。隋简瞧了一会,从树上窜了下来,不打招呼直接使出一招“鲲鹏九霄”,跟祝麟对起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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