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2)
60 彩虹
送走小语夜已很深了。被这么一闹反而有了睡意,重新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酣甜。
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醒来时鸟语啾啾,窗外竟有阳光洒入,一夜秋雨,到天明时恰恰停了。
穿戴妥当,刚刚推门而出,迎面就有人自屋檐下走上前来,竟是戚玉臣。
他似已等了很久,面含不耐,眼神中更有几分责怪之意。
“君上在等你。”
苏允微感诧异,这么早亓珃已醒了?那么为何不叫醒他呢?
戚玉臣瞥了他一眼:“苏大人的好觉谁敢惊动?”
微讽的字句和酸涩的语气在这个始终温雅和煦的大总管的脸上并不常见,显然他早已想敲门了,只是碍于亓珃的吩咐,不敢违抗了君命。
苏允没说什么,做了个手势让他带路。跟在戚玉臣的后面,本以为是直接往寝殿而去,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了亓珃。
回廊尽处有一座竹亭,八角玲珑,四面透风。此时,亭子的四周已挂起了厚厚的帘幔,将深秋的寒意挡在了外面。亓珃斜躺在一张软塌里,浑身上下都裹着雪白的裘绒,只露出小小苍白的一张脸孔,精致的五官如冰雪雕砌成的一样。
“君上,苏大人来了。”
戚玉臣躬身回禀完,向侧退开一步,示意苏允上前,再向外挥手,将其余宫人一并斥退了,自己则留在离亓珃十步之遥,安静的侍立。
亓珃似在看着远处的什么出神,听到语声才回过神来。苏允走到榻前,亓珃伸手拉他坐下,微笑明媚如雨后秋阳。
“上次把你吵醒了,这次没敢进屋。睡得好不好?”
苏允习惯性的拥住靠进怀里来的身躯,裘绒温暖厚实,里面的身躯却瘦弱单薄。
“睡得很好。”不自觉的声音变得柔软,“这里太冷了,还是回寝殿去吧。”
“嗯。”亓珃顺从的点点头,靠在他肩头微微偏高了脸孔,目光不知落在了他身后的哪个地方。
心里蓦地触动——怎么又是这幅失神的模样?
这两日朝夕相处,总是能见到他这般呆呆的样子。对视时,他总是微笑,很舒心满足的那种。有时候转身去取东西,回头来时他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笑意浅浅,含在深深的凝望里,叫人动容。
然后,见到最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的出神的神情。比如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或者以为是睡着了,过了一阵再去看时,就是这样睁着眼,一眨不眨的,呆呆的看着某处。
他本有这世上最灵动醉人的眼眸,从未见过这种仿若凝滞的无神的目光,非常的不寻常。
“怎么了?”不由紧了紧手臂,把他抱得更贴近些。
“你看。”
亓珃指了指苏允的身后。回过头去,顺着手指的方向目光投在了竹楼后的远山前。
“是彩虹。”亓珃轻轻道。
雨后天晴,阳光普照。目光越过层林仰望,果然有一条彩虹如一座巨大的七彩长桥架在半空之中。水雾蒸腾,湿润的枫林颜色浓稠黯淡,远山苍翠亦是一片秋林水墨,只有这座彩虹桥如此绚丽,如此灿烂,天地之间,唯此至美,让人一瞬屏息。
“很美,对吗?”亓珃轻弱的声音响在耳畔,“可惜,很快就要消失了。”
正如他自己的生命,绚烂夺目,万千宠爱,走到今天,也很快便会消逝无迹了。
心脏被什么刺中,疼,很疼,疼得苏允闭上了眼,不敢再去看那道刹那芳华,不忍亲眼看着它逐渐黯淡了容颜,幻成一片模糊的雾影,终究化为空蒙。
“苏允。”
低而深的一声唤传自胸口。有柔滑的指腹抚上苏允的面庞。那总是冰凉的掌心难得的有了些许暖意,捧住他的脸,如捧着世上至贵重的珍宝。
苏允睁开眼时便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瞳子。难得的没有笑意,很认真的神态,灼灼的把他凝视。
“你真的不再怪我了吗?我原以为你这辈子都是恨我的。”很认真的,亓珃问道。
怪他吗?恨他吗?
苏允问自己。
没有理由不吧?
如果没有他,他的生活将会美满而幸福,也许没有高官厚禄,也许终身碌碌宦海沉浮,平凡但却正常。他并非一个贪图虚荣之人,做一方小吏也罢,只要心安理得造福百姓,与所爱携手白头,过上恬淡冲和的日子,反而更令人满足。
但三年前的竹楼邂逅,将本来美好的一切撕得粉粹。
苏允摇了摇头,望着亓珃,这样回答:“你已付出代价,不欠我什么了。”
亓珃看了他一刻,忽而笑了笑,无欢的笑容在唇边如雪瓣苍凉。
“只要我死了,你就会原谅我了,是吗?”
心痛加剧,那个“死”字是一把匕首,直插肺腑。
是的,无论再做什么,无论再喝多少苦药,他都会死。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最久也不会拖到月底。这是他最后的日子,彩虹终将消散。
苏允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对眼前这个少年不再存有恨意,甚至还那样在乎,也许不止心软那么简单。戚玉臣的要挟未必能够令他屈服,做那么多不堪启齿的事,演那样玷污清白辱没家门的戏码,即便拿父母的性命要挟,他宁死也未必肯。
但居然一一做下来,如此自然与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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