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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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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苏允 – 往事

太后此后又召见过我几次,有时国主在,有时不在。

他在时也只是坐在远处窗下看外面风景,偶尔抬头,不经意间会发现他呆呆凝望的眼神。若

目光相触,他会遮掩的避开,似乎并不想让我察觉他的在意和留恋。

在一次问诊之后,太后将所有人屏退,那日国主未来,太后问我是否还记得与国主的过往。

我如实答奏。

太后点头,而后问道:“没有人告诉你么?”

我摇头道:“家人和朝中同僚似乎都甚为禁忌此事,微臣身有旧疾,不想让父母担忧,因此

也不敢细想。”

太后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苏允,你必知后廷之内也纳男妃,若哀家下旨让你入宫,你可

愿意么?”

我大吃一惊,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太……太后……”

太后又叹了一声,打断我道:“我知你这等清正君子必是不肯的。那么你可知,珃儿对你的

心意?”

这件事,似乎所有人都知晓,只没有人在我面前提及。若有人如此坦言此事,便也只有太后

了。

我明白了她的苦心,也明白她安排我入太医院和入宫的用意。

沉默良久,我问道:“太后,您可否告知,莫非微臣与君上,此前便是这等关系?”

太后似听出我语气中的惊乱与惶恐,帘中安静良久。

“苏允,你还是不愿相信么?”

我的心剧烈跳动,冷汗滑下额角。

“太后明鉴,苏允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虽然她已辞世,但我此生所爱应只会给她一人。

我想知道,这四年之中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与……与君上,怎会有此纠葛?”

“纠葛?”太后咳了数声,声音愈发低哑,“苏允,你果然一点儿也没有变。这话若让珃儿听

见,不知要如何伤心。”

她的叹息似从无尽深渊而来,带着绝望的悲哀。

“想不到,到头来,还是回到最初……”

她在帘内挥手,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只听那声音带着颤抖。

“苏允,今日的话莫要对人讲起,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让你入宫也都是哀家的意思,珃儿他……

并不想你为难。”

我叩首道:“微臣明白,微臣……会劝劝君上。”

“劝?”太后愣了一愣,忽而笑了,“也好。这世上能劝他的也就你一个人了。”

297 亓珃 – 心愿

我在放下与执念间挣扎,唯有不去想不去见才能欺骗自己一切不曾发生。但当再次重逢,我

才知道,原来要忘记这个人根本是不可能的。见到他,才知过往的日子多么空洞,思念在每

一次相见时滋长,若不见,只不过是关闭了心扉,做了行尸走肉而已。

我并不知母后与苏允说了些什么。

今日他见到我,不再似以往那般谨慎而恭谨,带着小心翼翼的揣摩,回避每一次不经意的相

视。其实我又何尝不在回避他的眼神,只不过那双眸子早已印刻在脑海,即便不去看也知他

的每一种表情,熟悉到如同看镜中的自己。

他照例跪倒行礼,在我说起来后抬眼望来。

“有事?”

我看出他的意思。他也并不惊讶,点头道:“微臣有事回奏,可

否请君上移驾?”

我想必是母后说了什么,大概是要他劝我,便摇了摇头,声音冷淡:“你若要说国事,需在

朝堂。若说其他,寡人不想听。”

他怔了一怔,大概未料我会如此决绝,颇有局促之色,却仍是道:“君上,忠言逆耳……”

我漠声打断:“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有何资格说什么忠言?”

后宫三千无一人得宠,我登基六年,仍未有妃嫔诞下龙脉继承江山。这件事已成为众矢之的,

每月的朝奏必有御史上书谏言,劝我册立国后掌管后廷,广诞龙脉,社稷无忧。

想来,母后所忧者不外乎此事,而苏允所要谏言,也不过如此。

苏允再次跪倒在地,耿直如他,自不会因我疾言厉色而放弃劝谏,即便为此肝脑涂地,大概

也当是忠臣所当为,在所不惜。

我颇为不耐,不想再理,绕过他径直而去,苏允低沉声音在后道:“君上,微臣乃太医院医

官,所谏之事与君上龙体有关,为何没有资格?”

我听着一愣,脚步顿了一顿,他跪行数步来到我的面前,叩首道:“君上心绞呕血之症近来

发作频密。此症十分凶险,君上当节劳按时服药,更不可宿醉夜饮。君上身系社稷福祉,为

万民计,当爱惜身体,此便是微臣劝谏之事。”

“你……”

我哑然,看着他俯跪在地的背脊半晌,皱眉甩袖而去。

时日仍是去慈安宫陪母后用晚膳,母后总要叮嘱良久才放我回去。

寝殿凄冷,我看了一眼便吩咐上书房伺候,将罗嗦的连芳打发回寝宫,带着个刚调来的小太

监往暖阁去批奏折。

那些琐事也要不了多少时辰,只是有些事做总好过夜不能寐的枯坐。

我令人取来时酿春。初时不爱喝它,总觉得太浓太烈,不易入口,如今喝得惯了,也便不觉

得,只当解渴的水来喝。喝到头昏脑沉,便能睡熟,一觉天明,也就到了早朝的时间。

白日虽长,总好打发,夜晚便是如此度过,日子总还安稳。

喝到第三杯酒,折子批到大半,太监袁愈哆哆嗦嗦的进来跪倒。

“什么事?”我挑眉。袁愈不是连芳手底调教出来的人,也不曾在白玉延面前当过差,不曾学

着聒噪烦人,上书房的差事我便让他领着,谁知今夜却也来多事。

袁愈脸色发白,慌张的叩头,哆哆嗦嗦道:“君上,太医院的人送来汤药,现在门外求见。”

“不见。”我斥道,说过多少遍了,冯乙那些苦汁不许进这个门,若非母后看着,便是每日的

把脉问诊我也懒得敷衍。

“是。”袁愈倒退着出门。

我拿起一封南关军报,看了书行,提笔批注。门外有人影晃过。

“君……君上……”袁愈的声音几乎带了惊恐的哭腔。

“嗯?”我淡淡应了声,写了几行字,将奏折放在一边。看来上书房又要换人了,若把人交给

冯乙处置,不知他是如何表情。

袁愈颤声道:“太医院的人说,君上若不吃药,他便一直跪在门外。”

“那就让他跪吧。”我几乎失笑,这冯乙,哪里找来这么倔脾气的医官?忽而笔下一顿,我抬

头看向门外,“是那个医官送药?”

袁愈的身影已在向后退,听见问话人又噗通跪倒:“是苏允苏医官

。”

我将笔扔在桌上,抚额皱眉一刻,而后开口冷冷:“知道了。你去吧。”

批完奏折,夜已深。喝掉最后一杯冷酒,我起身回宫。

路过宫苑时,月华树影下,似有人长身跪在殿门左侧。我并未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如是三夜,苏允跪在上书房门外,夜深我回宫之后,他仍跪在原地,一直到天明方回。

我终于忍不住,找来冯乙一顿臭骂,让他换掉值夜的医官。

冯乙趴在地上头也抬不起来,等我骂完了才声若蚊吟的开了口:“君上,苏允的差事是太后

指定的。”

我冷哼一声:“怎么?你也学会用太后压寡人了?”

我的声音阴冷不善,冯乙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脸上血色全无。

“我……我……君……君上……”

“滚。”

我淡淡扬手。

若在以往我便要杀了这个人,但……如今,却也知道那太过任性妄为。

是谁让我懂得什么叫做宽恕慈悲?

深夜我望着窗外的树影发呆,手上举着玉爵却忘了去喝杯中烈酒。

给母后请安时,母后装作不经意提起苏允之事,她告诉我,那药方是苏允自己配置,除了汤

剂还有丸药。

曾几何时,有人在我唇下展开掌心,他说知道我怕苦,不肯喝药。他说这药丸不苦,你试过

便知。

我烦躁的起身,在殿中踱步。终于一手推开殿门,走向跪在廊下的身影。

即便无人在看,苏允跪时的脊梁仍旧笔直,他看见我来亦无意外,规规矩矩的拜身叩首。

“进来。”我冷冰冰的说完,回身而去。

坐回御案却是等了一阵,才见苏允扶着袁愈的肩头进来。他脸色憔悴,膝上裹着绷布。

白日制药,夜晚跪求。我不知这三日耗费掉他如此多的精力。心中剧痛难忍,只别过脸,不

再去看。

“药呢?”我淡然问道。

苏允忙将一个药瓶自手中捧出,袁愈接了递上龙案。

“一次两粒,早晚服用。”苏允跪在地上说道。

我倒出两粒檀木紫的药丸,接过袁愈递来的温水,和水咽下。

“退下吧。”我挥手。

袁愈躬身倒退出门,苏允却仍跪着。

我知他这是有话要说,耐下性子问道:“还有何事?”

苏允缓缓抬头,沉静目光望上来,我想避却逼着自己接受他的凝望。

“君上。”苏允开口,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我挥手,冷冷打断他:“是太后跟你说过什么吧?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你入京是为父亲的

病,没必要牵扯其他。”

苏允望定我。

“是君上把我牵扯进来,是君上放不下。”

我万没料到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话,愣了片刻,忽而暴怒。怒极反笑,我冷冷开口。

“怎么?你想向寡人申冤?”

如果我生气,冰冷的语声和面上的表情能让天下人不寒而栗。当然,苏允不是天下人,苏允

便是苏允,他从不知畏惧退却为何物。

脸上不过微微变色,他似也料到我的反应,又叩首一拜,抬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入京,

在枫林邂逅君上,第一眼便不能忘记。”

几乎以为耳朵听错,他

在说什么?又是用了怎样的语气。

苏允看着我,继续款款言述。

“微臣总有感觉,与君上早已相识。每次遇到君上,心中总有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我几乎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手紧紧捏住案角,指节发白。

苏允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仰望而来的眸光柔和如长乐山的溪泉,清润明静。

他继续说道:“微臣想不起来过去曾发生过什么,但这段日子,君上对我照拂有加,苏允并

非铁石心肠之人,时时感念,五内难安。”

我呼出一口气来,终于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不由得苦笑。这是苏允,我的苏允。温柔而残忍

的苏允。

他不知我的心已经历冰火交迫,从天际坠落深渊,还只是用着柔软温暖的语调叙述着令人心

疼的话语。

“君上是英姿天纵之人,世间无双。苏允仰望君上若银河星子,天边月华。君上笑时,微臣

也觉快乐,君上难受,微臣寝食难安。”

他说到这里大概也觉尴尬,微垂目光,才接着道:“这些话,微臣本难以启齿,但若不说明

白,君上大概以为微臣是冷血之人,不知冷暖好歹,只懂圣贤常伦。”

我仰面,轻叹一声道:“苏允,你何时变得如此会说话了?这不像你。”

苏允笑了笑,目光垂得更低:“只因微臣看不得君上如此。如所有人一样,微臣希望君上开

怀,希望君上安康。若因微臣之故,令君上形销骨立,微臣内疚莫名,万死不能赎罪。”

“是么?”身冷,心冷,却忽而微笑,我看着他,“你在乎?”

苏允微微一颤,“是。”却是直认不讳,“除了微臣,太后,还有所有君上福泽下的朝臣子民

都也在乎。”

我挥手,又笑了笑:“不必解释。”

苏允,我从来都是最了解你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么?

点了点头,我看着他,神情认真而安定。

“你的话,寡人记下了。你的心意,寡人也明白了。你去吧。”

苏允顿了一顿,抬首来眸中忧色毫不掩饰。

我微笑:”去吧,莫非你以为一番话便能让寡人放下么?不必担心,让我好好想一想。”

“是。”他深深拜去,站起,躬身缓缓而去。

298亓珃 – 流觞

此后一月,苏允仍是每夜送药,我不再饮酒,按时服用,呕血之症果然渐愈。

他的用心与关怀真诚无欺,有时候凝视他的双眸,会有一丝错觉。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玉泉谷,那个男子温柔的看着我,诉说即将离去的相思。

我接受他的照拂,配合他的疗治,如果这让他安心。

他的态度恭谨而有度,即便是把脉时的独处或者深夜被我留在身侧,也依旧安稳坦然。

很想问一问他,要对一个人怎么样的付出,怎么样的好,才叫?若不顾惜自己的一切为

对方着想,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特别?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让我窝心而温暖。但他并不晓得,这会让已死去

的心重新有了希望,死灰复燃后的毁灭更加残忍而不可原谅。

可是我放纵自己又一次的陷落,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明知终究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对这个人,我从未后悔过。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那一

天我走进太医院的药房。侍从说苏大人每日都在房中制药。

只是一种心血来潮,那天秋阳烂漫,让我想起长乐山的初遇,我想去看看他,在白天的时候,

让一切假设变得更加真实。

那是午后,院中一片宁谧。我走进去时,看到苏允在炉旁睡着。他一臂支在窗棂上,下巴抵

在掌中,另一手仍握着捣药的杵子,垂在身旁。

他的睡颜熟悉而陌生,清瘦下去的容颜无损英俊的眉目,让人的心微微抽痛。

我没有忍住,走过去在那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

指尖划过他的眉眼,那是心里描画过千万次的不舍与伤疼。

他在梦中蹙眉,但并没有醒来。我凝视他的脸孔,终于悄然离开。

三日后的流觞节上,百官被我邀至长乐山。

那条溪水之侧大概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拜访,水流哗哗声响,似乎被惊扰得发出呼喊。

我在上游放下玉觞,没有敢去接,所有人心照不宣,都看向下游安坐的那个男子。

流水也知冷暖,安然的将杯子送到目的地。水面打起漩涡,那杯子载浮载沉,等着迎接它的

双手。

等了一阵,流水东逝,终于飘着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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