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宋家小少爷是个傻的。
起因是几年前，有个跛足道人求见当时还是御史大人的宋老爷，递了块成色稀有却带着些许裂痕的玉佩，说宋小少爷命里缺魂少魄，易夭折，要这玉替他承载悲欢离合，方能福寿安康。
他爹宋老爷信道，所以收了这玉，让尚在襁褓的小少爷贴身收着了。
可那瞎眼道人受了十两白银，却赖着不走，硬要宋小少爷和他一块儿修无情道。刚生产完的宋家夫人听说道人穿的破破烂烂，头上插细碎的稻草，活像个拐卖人口的惯犯的样子，当即就在卧房里哭了，宋老爷心疼夫人，也舍不得儿子，赶把老道人打发走了。街坊四邻说老道人一边念叨着“蠢哪!蠢!”之类的混话，一边瘸着腿西边去了。
宋少爷在宋老爷和夫人的呵护下长大，天资聪颖，一代神童，可整个人却是呆呆傻傻的，不太懂人□□故，常常惹得宋夫人暗自垂泪担忧，宋老爷更是愁得捻断了几根白花胡子。
可在一个人面前个人例外，那就是宋小少爷的柳家大表哥。柳家大表哥乃柳家庶子，贱妾所生，不受重视，可这宋小少爷却喜他喜得紧，一见到他人就清醒了，人也不傻了，举止言谈仿若一个芝兰玉树的佳公子。
据说这柳家公子命硬得很，刚出生就克死了亲娘，他娘还没来得及母凭子贵，就翻着白眼去了。接生的产婆惨白着脸抱着小公子交到柳老爷手里，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回去就死了。产婆的儿子后来回忆说是半夜听到自家老娘半夜在房里大叫一声，他以为家里遭贼，披衣坐起急急破门而入，产婆竟是已经呼吸不能，面色青紫，躺床上不动了。
仵作一来，沉吟看了半响，判定是睡梦中惊惧过度而死。
从此柳家公子命硬的消息就流传开来，柳家公子院内只有一乳母和小厮照顾着，乳母等小公子学会走路的时候就结了几年的工钱，举家搬走了。
有人说是柳家小公子是天上煞星下凡，刚出生的时候室内黑雾缭绕，外面的婢女口吐白沫，精神失常；也有人说柳家小公子身染恶疾，你看隔几月柳公子小院里出来的小厮都鬼鬼祟祟地埋着什么，不知是药的残渣还是染上东西的衣服，总之离他越远越好。
街坊邻里碍着柳老爷的面子，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厌弃，可他知道柳老爷也颇不喜这个亲儿子，便小声讨论着，流言鼎沸，众口铄金，如今这柳小公子谁也不敢就近看着，怕下一秒就被克死了。
但只有一个人不怕被克死，那就算傻少爷宋乔。
你说这少爷傻是真的傻，竟一心扑在这柳如玉身上，从八岁时母亲带着他去柳府走亲戚，他一时好奇推开了那个杂草丛生荒芜的院门，见一小公子呆呆的坐在屋檐下数树叶，就再也走不动路了。
越长大，宋乔是越不开柳如玉，任凭宋老爷宋夫人或打或骂，都丢不开，有时候痛得狠了，也是头一梗，痴痴喊道：“我要娶柳家大表哥当夫人！”
可宋少爷尚在襁褓时就和当今尚书郎的长女定了娃娃亲，尚书郎长女长大以后心思不活络，便暗地里说要退婚，宋老爷心里想对不住这姑娘，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虽然被拂了些面子，也好歹得了尚书郎的人情，心宽起来。
此事一了，宋老爷才还魂过来，合着自家独苗是没了娘子呢瞧他这傻样子，正正常常成亲是不行了，不如找个年纪大些的，懂事温顺的，也能帮衬着些。
主意一定，宋老爷急急和宋夫人商议起来，不巧宋少爷在旁边玩着娘亲的金簪，突然出声说:“我要娶柳家大表哥。”
宋老爷和夫人登时冷汗就下来了，娶个男媳妇不是大事，可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可怎么是好，这孩子又犯病了。但爱子如命的乔老爷和夫人一商议，还是选了个家世良好，官位不大的县令嫡子，择了个吉日大婚了。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求亲当日。傻少爷带着男媳妇过了门，拜了堂，喝了交杯酒，末了仆妇婢女捧着盘退了下去，小少爷点了一盏琉璃灯往新人脸上一凑，好嘛，这人根本就不是柳家大表哥!
宋小少爷当时就昏了过去，灵魂出窍，飘飘荡荡地悬在房梁，晃着脚看着自家爹娘抱着自己的身体哭个昏天暗地，说要喊大夫，宋小少爷的良心愧疚了一下，但还是轻轻地飘出窗，找那丢不开的柳如玉去了。
这柳如玉称病在家，只遣人送了礼往宋家去了，此时正在。宋小少爷熟门熟路地穿过大堂、阁楼，来到了柳如玉身边，见到他就往人家怀里钻。灵魂没有重量，柳相拧着眉继续看着书，宋小少爷摸摸他的墨眉，就着暖光安心在柳如玉怀中睡了。
宋小少爷睡着不安稳，朦朦胧胧中跟着柳如玉到了床边，吹灯和被躺下了。宋乔看着月色下的美人，不由得脸红，心想自己到底是占了大表哥的便宜。
没想到柳如玉乘他发呆的时候，悠悠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凉薄:“宋乔真是个木头身石头心的混账。记事起就说要娶我，信誓旦旦地对天发誓，又是撒泼又是发痴，惹得我当了真，没法子应了 。今年半道上又娶了别人，早春桃花下予了我青玉佩，私自定了亲，如今金秋桂树下，就有了言笑晏晏的新人。”
宋乔愣了愣，当即就急了，也不顾柳如玉听不听得见，盘腿赌咒发誓道:“我这心若是离了你，非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突然一声叹息从远方传来，震震如雷:“痴儿为何不悟!”
悟悟什么
宋小少爷顿觉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嘶吼起来，灵魂燃烧，全身冒着金光，柳如玉的庭院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跛足道人从天而降，一块玉佩猛地被他打入宋乔的体内，与他融为一体，渐渐显出宋乔真正的仙身。
宋乔一个激灵，转身看向身边的柳如玉。
只见这柳如玉忽然全身痉挛 ，闭着眼脸庞冒着黑气，宋乔借着化了实体，猛地一掀被子，见这被子下修直的双腿竟然是蛇身，正在褪皮!
宋乔大骇，跌跌撞撞地滚下床。
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他原是悲喜佛坐下点化而成的青玉仙，因受柳妖蛊惑，自愿献出金丹，肉身灰飞烟灭，只留碎裂的原身青玉，三魂七魄只留一情魄，堕入凡间轮回，痴傻癫狂，只为遭惩随他一并轮回的柳如玉一人神魂颠倒。
当年他披着道袍下山，那个笑着调戏他，缠着他要他讲仙界之事、骗他动心、心甘情愿献出修为的柳如玉不过是一条骗他金丹的蛇妖罢了!
宋乔呆呆地坐在地下，看着跛足道人幻化出的幻境里紧紧闭着眼，却连耳根都红透的自己。
他心心念念的柳如玉正拍打着翠绿的蛇尾，颇有些乖巧地趴伏在他盘着的双腿上，眨着桃花眼，歪着头撑着脑袋促狭地问他：“小仙人，你懂情爱么？”
“我不需要懂，我修的乃是无情道。”宋乔机械地念着，泄露了内心对于所经之路的怀疑。
“唔，无情道吗？”
他于茫茫灯影人海中，笑眯眯看着摆摆手慌乱地往柳如玉身后躲的自己。
“我......”宋乔求助地看着柳如玉。
“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柳如玉悄悄搂着他的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心里有什么突然碎了。
宋乔低下头，有些迷茫。
他好像有些不想修无情道了，他想要柳如玉。他试探性地在柳如玉的唇边吻了一下。
瞬间，天地俱寂，人潮停止。柳如玉竟又一瞬间愣了，像是不敢相信似的，随机眉眼弯弯，搂住他，将他拖进一个小巷子里，劈头盖脸吻了下来，宋乔顺从地张开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被亲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吻毕，宋乔腿都软了，轻轻地趴在柳如玉胸口喘气，柳如玉抱着他，笑里带着得意：“小仙人，你可是为我破了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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