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题记:
人类大多数的不幸,
并非他们过于软弱,
而是过于强大,
以至于忘记了上天的存在……
引子
相传,太阳有一颗伴星,叫做太虚星,每隔三百万年,就会冲入彗星密集的大星云中,将无数彗星赶往太阳系,为害世界……
史书记载,彗星其状不同,为殃如一。其出不过三月,必有伏死其辜……余殃不尽,当为饥旱疾疫之灾。
辛酉年,武王伐纣,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柄在东方,可以扫西人也!
秦始皇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十六日。
……,……
公元六世纪,一场黑死病疯狂席卷了罗马帝国后,又蔓延到几乎整个欧洲,大灾难持续了一个甲子,死亡人数近一亿人。而在黑死病爆发前不久,就曾经有一颗彗星坠毁在罗马城附近。
一九零八年六月三十日清晨,当人们还沉浸在甜蜜梦乡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怪物从九天之外闯入地球大气层,以风驰电掣之势向着遥远的地球北方冲去。然后,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紧接着,一团蘑菇状的浓烟直冲到十二英里高空,一场相当于一千枚广岛□□能量总和的大爆炸,发生在西伯利亚中部的通古斯地区。爆炸发生后,灼热的气浪席卷着苍茫起伏的绿色大森林,熊熊的林火连日燃烧着,大约两千多平方公里的森林被烧成灰烬。因爆炸而产生的地震,甚至波及到美国的华盛顿、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等地。大爆炸后的数日内,漂浮在空中的烟雾和尘土高达一万米,通古斯地区方圆两万多平方公里的天空,都被一种阴森的桔黄色阴雾所笼罩,并从这种阴雾中折射出一种怪异的光芒来,借助这种光芒,人们甚至不用点灯也能在夜晚看书写字。
一九一零年,哈雷彗星回归时,曾有人预言它将和地球相撞,以致在一段时间里,许多人忍受不了巨大的恐惧压力而几近崩溃,甚至纷纷先行自杀。
一九四六年十月九日,佳尼考彗星掠过地球轨道,仅以十几万公里之差与地球擦肩而过,又让所有的人吓得心脏都要从胸口跳出来。
一九五七年,辛酉年,彗星两度出现。四月八日,阿兰德-罗兰彗星通过近日点以后,在天际划出了一条明显的逆向彗尾。八月二十二日,姆尔科斯彗星接踵而至,再次扫过天空。
一九八六年,地球又一次钻过了哈雷彗星幽灵般的彗尾。
……不过,在宇宙形成的最初岁月里,彗星并不是以凶神恶煞的面目出现的,恰恰相反,却大大有恩于地球。如今的地球大约存在着数百万种不同种类的生物,但追本溯源,它们都发端于某种物质,那就是构成蛋白质的基础材料氨基酸,而构成地球最初生命的氨基酸,正是来自于彗星。在太阳系形成的初期,彗星吸附了很多含碳的有机化合物,在彗星互相碰撞的过程中,为本身提供了足够的热能,溶解了原本为冰状的彗星核心,让这些有机化合物能够在较暖和的液态环境中,进行随机的化合反应。于是,彗星内部便出现了生命的胚胎。同时,受着彗星外面仍然凝结着的表面冰块的保护,这些有机物才不至于被太空中的严寒所破坏。当彗星撞入地球后,这些生命有机物便随之带到地球,播下了生命最原始的种子……
不知什么时候,枕边的手机嘤咛一声,显出一份短信:糖糖大爹速到醉心假日酒店1108蜜蜜等你。
“宝马”风驰电掣,闯过一路红灯。温柔的门铃声刚一响过,蜜蜜倐地探出身子,一把将我拉进门里。
娇喘嘘嘘,红泪犹湿,清瘦的身子簌簌颤抖,迷乱的眼神张皇失措。
“蜜,蜜蜜,你怎么了——”
“妈妈快死啦!”蜜蜜陡地攥住我的手,泪眼迷惘,大声凄笑道:“不!那个她就要死了,哈哈——”
“你,你!”
“糖糖,可她还没死!她为什么还不死!她不死,我就得离开你!”
“蜜蜜!”我大喝一声。
“要死就快死呀!哈哈哈……”
“蜜蜜,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妈妈?”
“你为什么要可怜她?你知道不知道?她是个□□!一个下贱的女人,天下第一大□□!你知道不知道她叫我祸害了多少人?九十九个呀,再有一个,就整整一百个啦——哈哈哈!”
我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叫道:“蜜蜜,你疯啦!”
蜜蜜往后退了几步,凄迷地盯住我,突然嘶嘶大笑:“好好!你,那你就做她最后一个男人吧!”她的眼里,放射出道道悲恨、羞愤、悯惜而又复仇的火焰。
忽然又爬到床上,放声痛哭。哭了一会儿,又呜呜啜泣:“其实——她不是妈妈,她是我的姐姐——”
远处的大钟咣咣响了三声。
蜜蜜脸上猛然涨出两片红潮。
她烈火似的瞪着我,急促而又清脆地叫道:“糖糖,快,糖糖,我们爱吧!”
犹如听到一声惊雷,我一下子目瞪口呆。
蜜蜜话音未落,就猛扑上来紧紧箍着我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喷着灼热的气流,“糖糖,我们爱吧,我们爱吧——”
我猛觉一阵嫌恶,一把扯开她的胳膊,把她推倒在床上。
蜜蜜呼地弹跳起来,不知从哪里拿起一个酒瓶,一仰脖子,咕嘟嘟喝下去大半瓶。接着,狠狠把酒瓶摔在地上,“你,你,你——”
我心头一颤,不由把她怜惜地搂进怀里。只觉忽冷忽热,只听呜呜咽咽:“糖糖,糖糖,你知道吗,你是我留给妈妈的第一百个男人,可你又是我的第一个!我舍不得你呀,糖糖。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把你一直留到最后,因为你的眼睛真亮真清,你的心真干真净呀,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可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妈妈——为什么偏要跟我争——你这一个?我把我交给你,她就不能再跟我争你啦——可我是她的女儿呀——妈妈怎么办,她快不行了,活不过今天了,她快死了,呜呜——可我又答应过给她找够一百个男人的呀,还缺一个哩!我怎么办——呜呜——糖糖。不不,我不管啦,我要把我交给你,我就要把我交给你——呜呜——”
蜜蜜一边哭,一边把手簌簌地伸进我的怀里。
肌肤相亲,火流相涌……我大汗淋漓……
一会儿,蜜蜜发出噜噜的酣声。
我打开灯。
雪亮的灯光下,赫然闪现出一个娃娃的肚兜。
那是一个小小的肚兜。略微发白的红绸子上嵌着一块白色土布,土布正中绣着一对栩栩如生、飘然欲飞的龙凤。龙凤周围,镶绣着一圈血滴似的梅花。
我如遭雷击。
她是谁?为什么会戴着这个龙凤兜?
难道,她会是闰生和冬花的那个孩子?
我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龙凤兜。
霎时,天地间变幻曳动的彗星,沙窝里闰生和冬花呆滞迷离的眼睛,婴儿细若游丝的啼哭,黑风暴,白刺滩,浓烟滚滚的老鼠洞,还有玉锁儿、李家爷、云生、蝉生……犹如洪流滚滚,一起从我心中喷涌而出……
我降生在一座古庙里。
那座庙背靠连绵无际的高大沙丘,俯视着硝花烂漫的茫茫碱滩,显得无比雄浑壮观。两扇镶嵌着八十一颗铜钉的庙门,在昏黄的落日中隆隆关闭时的声音,久久缭绕在浩瀚的大沙漠中。
东、西、南、北的大车道在庙前汇聚,又向四面八方迤逦而去。
老人们说,以前,庙的西边,还建有一所驿站,所以才成为官道必经之地。又因为是通往蒙古的沙漠关隘,因此,这个小村庄就被叫做“官路”或者“关路”。
小时候,我常常痴迷地坐在庙里那座须发飘逸的道家始祖脚上幻想。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些镌刻在大殿墙壁上的玄奥字眼,从小就深深嵌入我的心里。
可那时,叫我真正感兴趣的却不是它们。
直到我在大学读了一年哲学后,才知道“一、二、三……”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数字,而是一些充满奥秘、高深晦涩的哲学名词。
童年早已远去,童年的趣事也渐渐淡忘,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却还是深深铭刻在心中。
“你看到万物生长,你就是‘三’,所以‘三生万物’。你爹和你妈呢,就是‘二’,他们生了你,所以,‘二’生‘三’。你爹呢,又是你奶奶生的,你奶奶就是‘一’。我们所有的人类都只有一个祖先,那就是‘道’。懂了吗?”不止一次,爸爸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解释我的疑问。可从他眼里,我看到的还是一点儿也不比我少的疑惑和迷惘。
那时候,爸爸又会神秘地讲起一些鬼故事。比如官路庙里,经常闹鬼。有一个先生,毛笔字写得非常好。一天深夜,黑黢黢、静悄悄的,先生正在写字,突然从窗子里伸进来一只女人的手。那只手呵,白里透红,又滑又嫩,还做着各种各样的手势勾引先生。谁知那先生已经修了十几年道,毫不为其所动,想也不想,顺手拿起毛笔就在女人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大大的“闩”字。那只手拼命地往回抽呵抽,可怎么也抽不回去,先生却哈哈大笑着睡觉去了。第二天一亮,那只手变成一块棺材板搁在窗台上……
其实,爸爸说的那个先生,就是在庙里住的道爷爷。
我一直忘不了道爷爷抚着白须、摇头晃脑的样子,“学而优则仕,不亦乐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那座古庙日渐颓败。断壁残垣,雕像萎靡,叫我平添不尽惆怅。
……
木轮大车吱吱嘎嘎一直向东走着。
白茫茫的盐碱滩一望无际,一直绵延到黄澄澄的沙山脚下。由北向南,沿着浩瀚的腾格里大沙漠,稀稀拉拉蜷卧着十几个萧索的村庄。每个村头,都高高耸立着一根汲水的斡杆,绞架似的矗立在地平线上……
正是夏末秋初时节,短短的雨季刚刚开始。长满碱蒿的大滩上,浮虚的盐碱开始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盐硝。大车走在深深的积水的辘沟里,发出轧碎硝层后的“嚓嚓“声。辘沟象铁道一样蜿蜒伸向远方。有几段路上,两边还有三、四个人走后留下的脚窝,里面也都结着冰渣似的盐硝。
这是碱滩上一年中最宁静的季节。碱蒿马上就要孕育出米粒大小的棕色碱籽儿;往年这时候,那些在碱滩上打满洞穴的黄老鼠和银灰色野兔子,都兴高采烈到田野里觅食去了,只留下白茫茫大碱滩默默呈现着秋天独有的平静和富饶。
木轮大车走到一个交叉路口。从这里,向东、南、北辐射出五、六条弯弯曲曲的辘道。离最近的村庄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我向西望去,远远的迷朦的西山顶上,太阳正由大块瑰丽的晚霞簇拥着缓缓沉落。华丽的天空,从西向东,布满火红、金红、橙红 、银红和银灰、银白的徐徐流动的彩云。柔和而辉煌的色彩,不断变幻着,象轻柔的春风一样拂过。
直到天际只燃烧着一线灰红时,东方的天廓下,又展现出另一番景象:绵延起伏、错落有致的沙丘,仿佛一对对娇嫩、饱满的□□,沐浴着一层乳红;碱滩里闪烁着无数灿烂的碎金。碱滩与沙丘连接的地平线上,挨挤在一起的村屋,披着一身乳黄色的锦缎,显得无比宁静和朴拙……
木轮大车将我送到村口后,辚辚地回去了。
天隐隐发亮。不远处,土墙围成的院子,有半新的,也有破败的,乱哄哄挤在一起。泛着盐渍的院墙,都有大约一丈二、三尺高,即使从二百步远的地方也看不见院子里的房屋。所有的院子都没有街门楼,只在土墙上掏出一个个窄窄的半圆,镶两块木板或栅栏作为街门。
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猪、鸡、牛、羊、狗……所有的动物也都不见。
就像是一座遗弃了的荒村。
我疲惫地走近一座茅屋。
这是用泥土夯成墙,顶上铺着一层笈笈草的长方型土屋。笈笈穗子伸出来形成一道遮雨的屋檐。朝南的一面墙上,掏出一大一小、一圆一方两个洞,圆的当门,方的当窗子。糊窗纸已经非常老旧,开着许多破洞。用麻线扎起的一排葵花杆当做门扇,两边各挨一根椽子,右边的当门轴,左边的上着钌铞,挂着一把大铜锁。
这座茅屋孤零零座落在村口,一出门便是白茫茫的大碱滩。茅屋前,长着一棵枯干的沙枣树。树头不知何时被雷电击碎,黑黢黢的碴子直戳天空。离地一丈多高的地方,一根碗口粗的树枝剑一般刺向茅屋。
现在,这棵沙枣树的皮已经被全部剥光,活象一具骷髅伫立在茅屋前面。
随着我“吱呀”的推门声,只听里头传来一声苍老浑浊的□□:“谁——呀?”
接着,悉悉嗦嗦响了半天,点燃了一座昏黄的油灯。碗口大的光晕中,一张寡黄的脸,双颧高突,两腮深陷,峭壁似的鼻子耸立在颧骨中间,两个眼窝仿佛宇宙中的“黑洞”,好像要把所有的光线吞噬。
“大爷——”我轻轻叫了一声。
没有一点回应。
“大爷——”我又叫了一声。虽然恐惧,却抑制不住想摸一下那张脸。
就在我胳膊刚要抬起的刹那间,那个人突然闪电似的把一个东西塞进嘴里,然后用一只僵硬的大手死死地捂住嘴,拼命咀嚼起来。一会儿,喉咙里咕嘟咕嘟响了一阵,吹息灯,直挺挺倒了下去。
我踉跄着跑出茅屋。
突然,“咔嚓嚓”射出几道闪电。
伴随着声声响雷,几片乌云急速地聚合成一个呲牙咧嘴的狗头,在灿烂的天上肆意幻动。
辽阔大地苍茫无边,连绵沙丘依然在迷朦中沉睡。
不知什么时候,雷声悄然隐去,那团乌云却散作半空云霞。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喝喊。
渐渐地,锣鼓声里夹杂着零星的枪声,越来越近。
沿着沙窝和大碱滩交接的地平线,一队黑影向村里疾奔而来。
他们穿着一色的蓝褂蓝裤,脊梁上都背着半人高的□□。
枪头没有刺刀,枪口冒着黑黝黝的乌光,在朝霞中活象一条条独目蛇。
队伍前头,两个大汉各撑着一根粗大的椽子,掣起一道横幅。横幅上写着四个黑字:灭火封锅
他们后面的人,手里都举着旗子。
地上没有风。旗子却猎猎飘扬,扯起呼啦啦的风声。
接着,响起一阵枪声。枪声过后,又是一阵锣鼓。
粗大的鼓槌,被两个壮汉疯狂地砸向鼓面。抬鼓的四个大汉,吭哧着急速向前行进。
我愣了片刻,立即跟了上去。
枪声又响。
锣鼓又响。
几十个人一起放声大吼:“灭火封锅——”
此时,太阳已经发白,天彻底亮了!
可是街上依旧阒寂无声,家家户户紧闭着街门。
街上没有一个人影。没有娃娃,也没有老汉。甚至在铺满厚厚尘土的地上也没有一只脚印。
“砸,挨家挨户砸!”
随着一声怒吼,那队人分成六、七个小组,分头向几个街门扑去。
街门被砸开了。跟着,又砸开了屋门。
到处响起哭天喊地的叫声。
我跟着冲进一家街门。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抱着一个年轻人的腿大哭:“犬子犬子,丧门神犬子呀 ,为啥抢我的糜子呀——倒灶犬子,昧良丧心的东西呀,你不知道你也有妈哩——”
那个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立在地上发了一下呆,猛地一弓左腿,从老婆婆怀里抽出右腿,一溜烟跑出街门。
只留下老婆婆趴着呼天抢地。
我默默地过去,把老婆婆从地上扶起来。
她眯着一双泪眼瞅了我半天,忽然颤声大叫:“啊呀,历思历思,你可来啦——我们的大学生可来啦呀!快去挡着他们,他们得听你的——”
我迷茫地搓着手,一动不动。
“历思呀,快去快去——叫他们赶紧走!赶紧走吧——”
我定了一下神,“大妈,你不要急,慢慢给我说,到底咋啦!”
“十天半月就来叼一回粮食——不叫人活了呀!历思,快去呀——叫他们再不要来了——”大妈哭着,在我背上猛推了一把。
我跌出门。又跑进另一个街门。
院子里,几个娃娃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神情呆滞,目光里不断地闪着惊惧,几双瘦小的手一起紧紧抱着一个破烂的瓦罐。
五个拿枪的年轻人,一起把枪口对着他们。
“去,叫你们大人出来!”
“去,叫你们大人出来!”
娃娃们一声不吭。
“砰!”一个人朝天放了一枪。
娃娃们一起大哭起来,却仍然拼命抱着那个瓦罐。
“嘿,还没辙啦!”一个人在地上跺着脚大叫道。
“小石——算了吧!”
“就是的!小石,怪孽障的——”
“放啥狗屁哩!都像你们这样,理想多会实现哩?”小石的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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