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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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南世领完全没有回家的意愿,谭云柾也不指望他了,沿着车辆行驶的路线,他启程往家里走。平时开着车没感觉,步行就明白路程到底有多远,他的速度也不慢,已经快两个小时过去了,连小区的影子都没看到。
谭云柾站在高架桥上,头顶是艳日骄阳,海蓝的空中偶尔掠过一两只飞鸟,桥下是墨色中泛着粼粼波光的江面,络绎不绝的车辆在他身边一辆接一辆地划过。
如今已是五月中,立夏既过,天气渐渐开始热起来,大中午的,阳光也愈发烫人。谭云柾席地坐下,气喘吁吁。
他实在是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他以鬼魂的状态存在,什么都碰不到,别人也看不见摸不着,然而他却还保留着痛、困、累等一些最基本的感知觉,除了不会饥饿和口渴外与常人无异。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如果他的身体死了,那他会消失吗?如果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么他是不是要做鬼一辈子?
谭云柾靠在栏杆上长吁一口气,他想这些有什么用啊?是生还是死难道他有选择吗?
这人得活得有多失败,才能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以前他还觉得自己是成功人士典范,没想到三十而立,现实给了他这样沉重的一巴掌。
但是死之前至少也要再看一眼爸妈啊,自己的这场事故肯定对他们打击很大吧,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姐姐,谭云熹是不是也回来了?
谭云柾蹭了三辆私家车,还搭了一段公交,又辗转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成功抵达目的地。
看到小区门口石壁上纂刻的“舒普湾”三个字,谭云柾激动得热泪盈眶。
一别两月,前院的灌木丛修建的形状都没有变。在旁边的草坪上,谭云柾一眼就瞧见一个熟悉的人。
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将身材曲线勾勒分明,齐耳短发将鹅蛋脸衬托的愈发小巧精致。她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调色板,一旁的水桶里参差丢着几只笔。
谭云熹比他年长六岁,是位油画画家。她从小就对绘画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兴趣与天赋,大学时留学巴黎,现定居于世界艺术之都——佛罗伦萨,在圈子里是个风评良好的当红人物,前段时间又因为在亚欧十六国举办了巡回画展而在大众中声名鹊起。
谭云熹现今依旧是单身,她喜欢这样随心所欲的状态,不愿被常理人伦束缚,也许以后会领养一个小孩——如果那时候她还没有另一半的话——但那肯定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现在考虑为时尚早。
谭云柾坐到她身边,她正在做简单的色彩写生,模特是花园角落里的一树绛桃,初夏时节,枝繁叶茂,深红色的花朵悉数绽放,在清浅的风中开出最美的姿态。画纸上的桃树栩栩如生,背景被她用金蓝橙黄白五色渲染,营造出阳光天空白云融为一体的梦幻感受。
他们上一次见面应该是今年过年,谭云柾回想着。谭云熹在国内的时间不多,除了过年,基本是有事才回,一年中有时爸爸妈妈也会去她那儿住一阵子,聊解相思之情。
远远就闻到了点心的香味,有人走了过来,手上捧着一只瓷盘。一块饼干送到谭云熹嘴边,紧接着女声响起:“新鲜出炉的饼干,来一块?”
谭云柾抬头望去,来人一身珠光白的旗袍,披着黑色流苏边披肩,长发在脑后挽起,笑得端庄又温柔——那是他们的母亲。
即便知道她听不见,谭云柾依旧哽咽着出声:“妈……”
谭云熹叼去烤得正好还残留着热度的酥脆饼干,任浓郁的奶香在唇齿间融化,她扬起嘴角:“好吃。”
母亲也在她身边坐下,母子三人(二人一鬼)并排坐在一起。
“画的真好。”
“画着玩玩,”谭云熹说:“这次回来匆忙,我的画具都没有带回来。等什么时候我回去一趟,把东西都拿回来,这样就可以让你当我的模特了。”
母亲有些惊喜:“不走了吗?”
谭云熹点头:“嗯,不走了,”她望向母亲,笑道:“以后都陪着你们。”
人果然只有失去时才懂得珍惜,她的确崇尚自由,若没有谭云柾这次的事情,她可能一辈子都意识不到这一点:这个世界上比自由珍贵的东西太多了,亲情就是其中之一。创作的时间永远不会缺席,而父母却日渐年迈,她是家中长女,一直以来她连最基本的陪伴都没有做到,现在幼弟出了事故,她也该承担起责任了。
傍晚时分归来的父亲还亲自为晚餐下了厨,母亲打下手,清蒸鳜鱼,糖醋排骨,枸杞山药炒木耳,酒酿圆子羹,外加一道谭云熹的拍黄瓜拌凉粉,简简单单,五菜一汤,一顿家常晚餐。
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父亲边吃边回头,谭云熹对母亲说着以前遇到的有趣事,两人时不时哈哈一笑。热气蒸腾中,谭云柾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撑着头,眼底微微泛着水光。
真好,如果下一秒就要死去,能与家人一同度过生命的最后,他也没有遗憾了。
上午的会面时间大大超出预期,等到听完温岚的报告已经是十二点三刻超过了,徐音争分夺秒送来已经再次加热过的工作餐,南世领抓紧时间开始吃这迟到的午饭。
旁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南世领咽下嘴里的食物捞过一看,上面显示了两个字:父亲。
他的动作顿住了,而后眼一垂,把它丢重新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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