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上)(1/2)
常言道,古来已无新鲜事。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市井,有市井就会有奇闻异事;有奇闻异事,自然就有去和奇闻异事博弈的人。就像谁家闹鬼,不是请东家方丈就是求西家仙师去敲锣打鼓作一阵法,结局也不不外乎都是由这些高深的角儿留下一句“不可说”或“祸患已了,此后莫问”,凡人永远无从参与中间的过程,只能懵懂地点点头,继续各过各的小日子。
陆无影自认就是后头这种凡人,并满足于过他凡事不必深究的小日子,吃饱喝足就是福。
所以刚从谢知府那儿接到委任状时他是拒绝的,毕竟什么“风南镇陈员外家老父下葬后又离奇起尸,谈笑风生一如往常唯独夜半自言自语生啖腐肉”这种一听就玄之又玄的诡事,跟他这个每天不过帮镖局送送货、替老人家找找狗的官府打杂人士没实在没什么关系。
他陆无影这辈子跟仙门最大的联系,可能就是逢年过节格外虔诚地拜拜财神,还从来没显过灵,年过弱冠的人还是三天两头住在桥洞底下。
但无奈知府正是给了他这口打杂饭吃的人,对他亦是颇为了解——还不等他酝酿出什么“这种事他们自会请玄门修士去做何必让我凑这热闹”的话,谢大人慈祥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腰间的钱袋上:
“陆公子,这到底是在本官辖地内的传言,弄得人心惶惶的,无人报官又不便派捕快直接上陈府……你是这一带最靠得住的侠士,若能替本官探探风,这委托金——”
陆无影往代表了自己全部身家的钱袋上头一摸,再拎起来一倒,扑簌簌掉出来几颗草籽,再没别的东西了。
他很愁苦。
“……大人放心。”
毕竟常言还道,民以食为天。
风南镇是阊门州外缘一个极小的水乡,全城不过几千户人家,却是杨柳夹岸、青瓦白墙,不时有摇着桨卖莲蓬菱角和布匹的女子从河上过,两岸有人要的就唤,河面上婉转一声应答,五文钱就能买上一兜新下的菱角,掰开是脆生生的清甜,仿佛须臾就溢了满街。
不过这是陆无影还有钱吃饭时候的事儿了。好在风南镇从两年前他来到江南时就因地处偏远一直被谢知州交给他照拂,许多受过他帮助的人都认得他;于是此刻他欢实地吞下一口河上采莲女给的菱角,将马拴在陈府外头,冲早就认得的几个家丁点点头,顺便把剩下的菱角给他们一塞就进去了。陈员外正满面愁容地在正厅和几个道士打扮的人说话,抬眼看见他进来了便招呼:
“哎,陆公子,来得刚好,我府上这几日着实有难,你能不能先放放别的委托,听我说……”
“知道啦,消息都传到谢大人那儿去了,您受苦。”陆无影摆摆手道,“我此行就是冲着您家来的。怎么,有这几位小道长在,您还用我上哪搭把手?”
他甫一进门就觉得自己来得多此一举。江湖中本就有专修玄门术法、寻仙问道的门派,想通过修习此道得成正果、长生不老的人绝不在少数,但天资不一而足,是以多数都零零散散不成气候。但陈府正厅此刻正端坐在上座的几位,个个素衣缓带、眉清目明,有的背负一双玉柄细剑,精雕太极八卦纹——正是这诸多玄门中唯一仙师辈出、最受人景仰的无相观弟子,负剑的该是剑修,没有的便是符修。这怪力乱神的事交由他们处理,陈员外合该是把心搁到肚子里,浑然没他什么事儿了。
这几位小道长看着面目顶多十六七,显然是无相观打发下来历练的,还有个赫然还不到其他人胸口高的小孩儿,也是一身素白绣银丝的无相校服,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往陆无影这边看。陆无影自认生得不算绝代风华也能算风流倜傥,便大方地昂首冲那小家伙朗然一笑,不料小家伙露出了个特别惊恐的表情,一回身要去摸背后和他自己差不多高的剑,结果用力过猛 “呜”地摔了一跤,被他师兄责备着才重新坐好。
“……”陆无影咧咧嘴收回视线。他的形容当然没他们这么风光,虽说长相还能称得上个英气风流,但穷得不佩玉来不加冠,一身风尘仆仆的暗青外袍洗得褪色,佩剑也是黑黢黢地不见光,腰带上还挂着个瘪得像块补丁的布钱包,简直云泥之别。他右眼上还卧着一道纵贯眼睑的暗红长疤,想来对那小孩儿来说,看着确实骇人了些。
不过本着起码要赚回当晚饭钱的目的,陆无影还是大言不惭地对陈员外补了句:“事情我都听说了,想必这几位小道长都对令尊的奇病有所对策,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尽管交给我。”
“多谢陆公子,”陈老客客气气地对他一拱手,“不瞒你说,这几位无相观的高徒今晚要在家父夜半……梦游之时为他作法驱邪,只是家父这怪病,不仅每逢深夜神智不明、扬言要捉生人食用,还突地力大无穷,我怕这几位小道长招架不住,还得劳你在寒舍外守一守。”
“啊还有,家父住的偏房后面马棚这两日没有家仆愿意去铲草,有劳陆公子帮寒舍稍微打理打理了。”
合着是要他当肉盾兼短工。
“……得嘞,”陆无影咳嗽了两声,冲着陈员外还是和和气气一笑,“交给我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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