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欠（1/2）

嘉景皇帝立于桌前, 看向了赵孟彧举眸往外看的侧颜。

阿彧样貌与皇姐相似，侧脸线条干净如画, 只是性情大不相同。

皇姐的性子热烈, 犹如花期一至便惊动京城的大红牡丹，而阿彧却自小便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懒得上心的清贵性子, 不会过分欢愉喜悦，也不会过分黯然失落, 处事淡然, 此刻他嘴角噙着笑将目光投到窗外喜鹊身上的样子，许是他能在阿彧那儿见着的, 最欣喜的模样了。

嘉景皇帝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放下手中的一轴画, 负手走到赵孟彧的身边：“可能与朕说说, 是何喜事？”

赵孟彧收回目光，倒是没有隐瞒：“外甥托一番商，照看着远行寻子的薛将军, 前两几个月那番商给外甥带了消息，说是薛将军已经找到自己的小儿子了。”

他的眉目舒展，唇边淡然含笑，一点喜色衬着清俊眉眼, 模样当真像是位笑看人间事的出尘仙人：“今日外甥入宫, 见喜鹊满路，想来是个好日子，适合家人团聚, 也是个海晏河清的好兆头，恭喜皇舅。”

团聚……嘉景皇帝嘴角的笑意缓缓落了下去，默声许久。

便是满城喜鹊跃上枝头，也再也换不来他的好日子了。

他看着兴致颇为不错的赵孟彧，忽然启唇问道：“阿彧心里，可是有些袒护薛家？”

嘉景皇帝也知道穆安侯府那位老夫人与薛家的孟老太太常常交际走动的事情，担心是乔老太太干涉了赵孟彧的想法，他道：“阿彧不必管顾乔老夫人的想法，这穆安侯府日后只会是你一个人做主的地方，你偏向哪家，厌恶哪家，全凭自己的心思来便好。”

而那些棘手的事，他都会帮他打点得好好的。

赵孟彧淡声回应道：“与祖母无关。”

嘉景皇帝缓缓抬眼看着赵孟彧，眼里多了几分思量：“若论排兵布阵，朕如今觉着，徐柯并不一定输于薛礼，可能只是亏在出身。”

他这是在给赵孟彧指路。

赵孟彧若是偏袒薛家，是瞧上了薛家手里握着的兵权，想拉拢薛家的势力为己所用，嘉景皇帝觉得，不妥。

他并不厌恶阿彧图谋大权的手段，甚至对这事求之不得，但是能给阿彧做助力的，不能是薛家。

他已经为这事考虑了许久了，薛家百年基业，从未出过什么事，一代比一代更加鼎盛，摒弃心里二三不忍，他觉得薛家是时候出事走下坡路了。

为帝王者，不该有情有义，不该有心，这道理，他皇姐已经教会他了。

棋盘上棋子已经落好了，虽然出了些小小的变故，听阿彧说薛家小儿会回来，可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变故罢了，整盘棋该如何往下走，他姑且不想变。

但是若是薛家垮了，势必要有能代替薛家、代替薛礼的人，徐柯的本事虽然小了些，胜在心思浅，容易琢磨把握，是以他这些时日，逐渐开始依仗起了徐家。

赵孟彧这会儿挑眉看了嘉景皇帝一眼：“皇舅可是觉着，外甥是想拉拢薛家？”

嘉景皇帝没想到赵孟彧会看清楚他在想什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直接地问出来，他有些惊愕，脸上倒是不显，沉着脸点了点头。

“不会的。”赵孟彧含笑摇头，“外甥胸无大志，只想做个自在闲人。”

“那你……”

嘉景皇帝还是想不出来，赵孟彧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薛家的事。

明明他连穆安侯府的事，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欠了个丫头人情。”

“人情？朕帮你还上。”

“不想还完了，难得有些能找点乐子的事。”赵孟彧摇摇头，“外甥甘愿欠着，皇舅还是莫要管我了。”

嘉景皇帝好像从中瞧出了几分门道，眯了眯眼：“你说的可是那个薛令怡？”

薛令怡这个孩子嘉景皇帝一直记得，不止在寺庙里遇见的那次，去年秋天宴会之后，韶茵公主跑过来和他告状，说是被薛令怡欺负了，他心里虽然对韶茵公主并不在意，却因着在赵孟彧那里也听过几次，对薛令怡这个名字很是熟悉。

“正是阿胭。”赵孟彧说话间都透露着一股亲昵，他忽又抬眼看着嘉景皇帝，轻快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正经，“阿胭在薛家一日，阿彧便偏袒薛家一日，薛家的事，便是我的事。”

嘉景皇帝心里在想些什么，暗地里又在做些什么，赵孟彧也知道，只是皇权在上，即便嘉景皇帝是他皇舅，他也不能明说，只能在言语间暗示几句。

这……未免太过偏心了，嘉景皇帝很是不解：“你这是欠了她什么人情？”

赵孟彧的目光稍稍顿了一下，想了半晌，最后竟是说了句：“忘记了。”

“……”嘉景皇帝觉得有些可笑，“那算欠了哪门子的人情？怎还有你这种随便认账的。”

“不，我只将我欠了她人情这件事记住了。”赵孟彧肯定说道，清朗的声线忽然犹豫了起来，“又或者是，她欠了我的……嗳，有些算不清了。”

“一笔糊涂账。”赵孟彧轻笑了一下，像是笑他自己糊涂，“不如不算了，顺心而为就好了。”

顺心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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