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二）（2/2）

脆弱而致命的咽喉被人拿捏在手里，程山河动作太快了，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严重扭曲的喉管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恐怖声响。

如果程山河真的想要她死的话， 她现在肯定已经没命了，但此刻明显不是。

楚无伶看见她也很痛苦。

程山河的眼睛其实非常好看，眼尾略微向上挑起，线条流畅又自然，平时不说话盯着人的时候，眼睛里就只装着你一个，黑白分明的眼里折射出柔和的光，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睫毛扇动像落下的黑凤翎，那样子就算是请最好的画师来画，也不见得能描摹出三分的好看来。

可是此时此刻这双好看的眼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神采，程山河一只手紧紧掐着楚无伶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半空中奇怪的痉挛着，似乎想要往上抬，却又被主人用力往下压住，眼底浮动着一层血光似乎想要翻涌上来，紧抿的嘴唇分开了一点，不知道想说什么却没能开口，仅仅是这么轻微的一个动作，都让她眼里的血光更盛，不得不又重新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出一道坚硬又脆弱的弧线。

楚无伶清清楚楚的看到，程山河明明是看着自己的，可是那黑沉的眼珠里，并没有自己的倒影。

程山河似乎是在和什么力量做着斗争，还存有一丝清明，否则到了这会儿已经够自己死很多次了，楚无伶心想。可是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楚无伶嘴角开始溢血，血滴答一下落到掐着她咽喉的手背上，就这么一瞬间，程山河像是被烫到一样的迅速抽回了手，大量的空气顷刻间涌入损伤严重的气管，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开始剧烈的咳嗽，断续嘶哑的喊着：“师姐……师姐你怎么了？！”

程山河的情况很不好，她跌坐在地上，眼底翻滚的浓烈的血色，几乎要把整个瞳孔烧得火红，那滴落在她手背的血衬得的她肌肤异常的惨白，捉住另一只手的手腕青筋暴起，看上去痛苦万分。楚无伶停下了剧烈的咳嗽之后，才逐渐听到程山河嗫嚅是在说话，仔细分辨后，才听清她的是：“快去找师尊。”

其实不用她说，楚无伶刚起来第一反应也是赶快找到珺灵，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的局面很明显已经不是她们能控制住的了，谁也不知道程山河如果完全失控了会发生什么事。

楚无伶顾不上自己嗓子刀割般的疼，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就往外跑，刚出屋子就呆住了，只见后山清心室那边光芒大盛，几乎到了灼人眼球的地步，出事了！

满月宴散了许久，却迟迟不见有人回来，想是因为清心室那边的变故。

杯盏交错，杯壁碰撞间叮当响，众人谈天说地，私下讨论着怎么今夜到了现在也没见到个月亮的边。忽的一阵风吹过，缺席了一晚的主角——满月宴的满月，终于登场。徒菱亦打了个哆嗦，从趴在桌子上的睡梦中醒过来，身上披着件灰色的衣裳，有些愣头愣脑的样子，她揉了揉眼睛，懵懂地拉过身上的衣裳问道：“桑萱师姐，这是你的衣服？我今天没见你穿来啊？”

桑萱回想起他们李师兄之前过来时看到徒菱亦睡着了，那满眼藏不住的疼爱与喜欢，立刻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袄披在了她身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李师兄的，他过来的时候看你睡得正流鼻涕，给你披上了。”

闻言，徒菱亦赶紧伸手抹了一把鼻子，发现并无异样后才嘟嘟囔囔地说：“才没有，你骗人。”她眼珠子一转，正想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拉着桑萱说说关于李屈浣的事，摇头晃脑间看见后山那边似乎亮起了光，那光的颜色很淡，不留神的话注意不到，感觉和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师姐……你看那边，”徒菱亦吸溜了一下鼻子，指着后山道：“你觉不觉得那边亮的很奇怪啊？”

“没有吧，我怎么看不出……”桑萱话没说完就说不出了，仅仅是很短的时间，那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加深，继而越来越亮，很快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那是什么？！”那光不仅灼眼，而且实实在在地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

珺灵也看到了，刚刚还在和通瑶他们插科打诨，一下子面色沉了下来。

枫蕖平日里虽说纪律没有那么严苛，整个门派都是比较随和自然的状态，但能成为现在的四大门派之首绝对不是因为渡鸢山的枫树和莲花，比如这个时候，尽管每个人都从珺灵的脸上看出这事儿的严重性，却也没有造成慌乱的局面，除去刚开始的一阵小骚动之后，所有人几乎立刻从玩乐的状态里迅速调整过来，进入了战备状态，并且在放松的时候——哪怕是徒菱亦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那剑硌得她难受死了，也没有把腰上的剑取下来过。

珺灵站在亭子里，看着眼前肃整完毕的弟子们，他们似乎正等着自己下达什么命令，可浮金盏这事儿知道的人很少，现在也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发生了什么，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道：“大家别着急，清心室那边我会亲自去看，所有人暂时不要离开这里，等我消息。”

除去离杰以外的其他副门主今日都到齐了，他们自然都是知道魂引烛的事的，通瑶招手叫来泷月，吩咐道：“泷月，你快去找楚无伶和程山河过来。”

等泷月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楚无伶跑出门看着后山那边愣在原地。

泷月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只是此时情况紧急，没空再关这些，只道：“楚少主！我们带回来的魂引烛好像出事了，师尊让我来找你和公子，可是我刚刚去了公子那边没找到她，还好你在，我们得快点过去！”

楚无伶看见后山光亮的一瞬间，脑子里盘问了八百个问题，为什么是今天？到底是什么触发了魂引烛的异动？师姐她到底怎么了？到了最后所有疑问都被体内滚烫的血液劈头浇过，只剩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程山河和浮金盏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等……等等师姐她在里面……我去带她出来。”她踉跄着脚步再进去，泷月不放心也跟着进去了，可面前只有残留着微许血迹的地面，程山河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