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2）

陆晚之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他先是梦到了自己走进一个陌生华丽的宫殿，里面没有任何人，但梁上却突兀地挂了一条刺眼的白绫。随即他就像是被蛊惑般，慢慢朝那里靠近。再抬头时却看到上面挂了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那女人身着华丽的衣裳，身形却消瘦得不成样子，贴身的衣袍空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他当下骇得转身就想跑，迎面却看到了幼小的李麟冲着他跑过来。他像是没看到似的，径直穿过他，冲着他后面跑过去。陆晚之不受控制地转过头去，看到才三岁的李麟赤红着一双眼睛，脸上淌满了泪水，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陆晚之还从没看到过一个人竟可以哭成这般伤心模样。梦里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原地犹豫片刻后终是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想伸出手摸一摸李麟的头发，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他。谁知就在他即将碰到人的一刹那，李麟的后面突然出现小孩。

那小孩同李麟长得一模一样，脸上却挂着两行血泪，黝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陆晚之骇得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那人却越过李麟，直直地朝他走来。他挣扎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不了。

那小孩走到他面前站定，冲着他歪头一笑，本该是天真烂漫的表情，挂在他那副脸上却显得无比得诡异骇人。

陆晚之早已被吓得说不出任何话，连滚带爬地向外面冲去。

他刚一踏出门，场景又转换成了另一副模样。他看到许许多多的人跪在一所宫殿外，身上俱披着白色的丧服，面容哀切。他看到苏青葙跪在一众仆人面前，脸上淌满了泪水，眼睛哭得红肿，哪还有半分初见他时那副嚣张的模样。他朝前望去，却看到了人群中一个突兀的背影。所有人弯下腰都低着额头，却只有那人把背挺得笔直。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他心里微微一动，越过众人走上前，看到小李昱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因为咬得太用力，把嘴唇都咬破了，沁出一丝殷红的血液。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神直直地看向敞开的宫殿。陆晚之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宫殿的正中央放着一大一小两口金丝楠木棺材。

“是你姑姑……”

“是你们陆家……”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喃喃低语，陆晚之循着声音蓦得抬起头，看到原本还低着头的众人在这时齐齐地把头抬起来，俱都赤红着一双眼睛充满恨意地盯着他，整齐划一地说着这两句话。

“是你姑姑……”

“是你们陆家……”

“不是…”陆晚之边摇着头边用力地拿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好像这般就能把这些声音隔绝在外似地。但那些声音却像是成了精一般，依然争先恐后地往他耳朵里钻，透过耳道又钻进他的身体里，听得他通身发冷，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陆晚之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这种恐惧就像是从他的心底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再编织成一张网把他密不透风地裹住，钻进他的血液，再一点一点地渗入他的骨髓。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正温柔地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他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一般，转过头发现成年后的李昱在不远处朝他伸出双手，笑意清浅地看着他。他心里蓦得一酸，不管不顾地冲着他跑过去，冲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李昱李昱李昱……”

他听到自己低声呜咽着，那人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轻声回应他：“我在呢…不怕……我在这儿呢……”

然后……然后陆晚之就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李昱坐在床榻上从一旁站着的阿渡手里接过碗，而阿渡正一脸复杂地盯着李昱看。

许是睡得太久，陆晚之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渡把碗恋恋不舍地递给李昱，习惯性地看向床上。在看到陆晚之醒了之后，原本哀怨的眼睛瞬间一亮，大叫一声，扑到床侧，惊喜道：“少爷！你终于醒了！”

那架势活生生差点把陆晚之又吓晕过去。

耳边传来阿渡的碎碎念：“少爷，你吓死奴婢了！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奴婢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晚之：“……”

合着还当他死了是吧…

他刚想张嘴念叨她几句，余光就瞥到她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两抹青黑，显然是一副没睡的模样。于是想了想还是体贴地从被子里伸出爪子，安抚地拍了拍她放在一侧的手背。

这边两人正上演主仆情深，那边有人看不下去了。

“吃药。”

二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李昱扬了扬手中的药碗。

阿渡这段时间感觉自己莫名被太子有些嫌弃，虽然心里万分不情愿，但又怕太子万一寻个什么借口把自己支回丞相府，自己到时候找谁哭去。于是嘴里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少爷，你睡着的这段时间都是太子殿下在亲自照顾你。”

李昱觉得这丫头看起来又顺眼了一点。

陆晚之对上他的视线，想起在梦里自己对他主动投怀送抱的孟浪模样，一时有些心虚。尤其想到最后李昱低头亲在他额头上，他却没有一丝抗拒的样子，想及此连身体都有些微微发热。于是便怂哒哒地示意阿渡把人手里的药碗接过来。

阿渡了然，站起身恭敬地走上前道：“太子殿下，这里交给奴婢，您去休息一下吧。”

“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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