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2)
方苞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很普通的嵌螺钿漆盒,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根非常奇怪的笔。笔身为棕红色木制,有着极为细腻的纹理,却认不出是什么木头,上面还用极细的金丝嵌成奇怪的花纹,笔尖为金属薄片,笔尾则是黄金打造的羽毛,羽毛根部还镶着一粒小小的红宝石,也不知是怎么磨制的,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灿然生光。程默见方苞一直在看笔身上的花纹,便解释道:“师傅,这个是拉丁文,写的是西方先贤的一句话,我思考所以我存在。”
“我思考所以我存在?”方苞默念了两遍,心中颇有所感:“这位先贤实乃有大智慧之人啊。”说完,将笔递给了程默。程默又将文具盒里一个扁扁的小银盒子拧开,用笔尖蘸着里头的墨水开始书写: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乡情。方苞拿过来一看,字毫无风骨可言,中规中矩而已,便说道:“此笔写出来的文字倒是别有风味,明儿我寻几个合适的字帖给你好好练练。”而后又温言问到:“怎么想起来写这首诗?”
“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首诗。”
见程默有些情绪低落,方苞岔开话题,问起她回国后的经历,程默毕竟心思单纯,三言两语便被套话套了个干净。不夸张地说,这段时间算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她在海外虽不说交友广阔,也颇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没想到被父亲带到苏州舅家后,却遭到空前的孤立。父亲特地和舅舅打了招呼,让她中途插班至家族女学,想让她好好学习中华的礼仪文化。但首先,她感觉到舅母并不喜欢她,舅母那审视的目光让人感觉格外不舒服。她的表姐妹不知为什么,也总对她似有若无的有些敌意。她的一举一动都要被她们批评。因为她自小上过背板,行坐间颈背都很挺立,她们便笑她像个男人,虽然她并不觉得表姐妹们弯腰缩背有什么好看的;法兰西很流行各种彩色宝石,因此她的很多首饰都是宝石的,表姐妹们笑她像个暴发户,因为在这里温润的玉石才是最上等的;还有,她很喜欢蕾丝,尽管她极力掩饰,还是被眼尖的表姐发现了她无意中在袖口露出来的中衣的蕾丝边,便笑她穿破了洞的中衣,搞得她非常的无语。然而最难过的,莫过于女夫子对她公然的看不上了。她们的老师是个很刻板严厉的中年女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总是很暗沉,而且程默从未见她笑过。女夫子对她丝毫不懂女红家务颇为不满,得知她不会用毛笔写字后更是勃然大怒,敲了她手板,手心的紫痕很久都没有消退,并且对赶来求情的父亲也颇有微词,认为他将女儿宠坏了,搞得她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心不去上学,又怕将来真闹出笑话,连累家里人,只好暗自忍耐。
方苞对她的遭遇颇为同情,却也暗自奇怪,从程霆处能看出他们的父亲应该是个开明通达,人情历练之人,不会对程默的遭遇毫无所查,但他为什么要如此苛待女儿呢?仿佛一定要将她培养成一个墨守成规,谨小慎微的平庸妇人。方苞有些想不通,但也只能暂时抛开,只拿着书本开始教导程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