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木事亲（拾）（2/2）
“在下丁兰。萍水相逢，就此别过，有缘再见。”丁兰笑道。</p>
小公子也笑道：“在下韩亭然，有缘再见。”</p>
在有狐县过了大半个月，一行人带着满满的货物踏上归程，客栈掌柜在路边迎风挥舞着小手帕送别道：“几位公子，下次记得再来啊！”</p>
苟明和张如：“……”</p>
丁兰面色不改，招手道：“掌柜的记得下次住店给我们算便宜些。”</p>
客栈掌柜立刻扭头回去，行动如风，绝不回头多看他们一眼。</p>
来时有多落魄，去时历经一路风霜，带着大批货物，更显狼狈。</p>
城外有座山，山脚下有一凉亭，位于城外十里处，靠近官道，每日皆有游人停驻歇息，络绎不绝。</p>
茶亭颇大，青瓦做顶，可纳数十人。正值农闲，不少农户挑着担子来卖茶点吃食，赚些家计。</p>
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如此折腾下来，官道两旁貌似一个小集市。</p>
行到此处，丁兰一行人也停下来休憩片刻。以他们如今的脚程计算，傍晚之前便可进城。</p>
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行了九十九，虽说归心似箭，丁兰此时也放下心来。</p>
饶是一行人中最端正的苟明此时也微微有些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花三个铜板向一妇人买包新鲜果子，苟明与丁兰道：“眼下天色尚早，我与张如去溪边将果子洗了。你且去亭下歇歇，鱼龙混杂，莫要乱跑。”</p>
比起张如，反倒是丁兰让他更不放心。丁兰就像是那孩童练字时的毛笔，总是在不经意间跑到别的地方去。</p>
张如也附和点头，与大爷下棋耍赖和半夜乱跑这些事情实在是做的不妥。</p>
哪有看着他人劳碌自己呆坐的道理，丁兰摇摇头，指着一群摊贩道：“那边有吃食和凉茶，我去买些干粮回来，水囊也空了，灌些凉茶总比溪水好。中午在此处随便吃些便好，晚上进城再大吃一顿。”</p>
“这片地方就这么大，我绝不乱跑!”他们一路上都是自己买吃食灌水，不劳烦伙计，自己照顾自己，丁兰总不好让自己一个人闲着。</p>
看他一脸诚恳，张如和苟明勉强信上一回。</p>
三人就此分开，丁兰看了半天，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是干净的摊子将三个水囊灌满凉茶，又买了一包饼子往回走。</p>
在一些有心人的眼里，纵然丁兰此时风尘仆仆，衣角沾了灰尘，眼角含了倦意，但周围一堆伙计，他整个人还是散发着一种“我比他们有钱，快来坑我”的气息。</p>
“这位公子，且慢走。我观你印堂发黑，眉间发暗，最近定有血光之灾啊！”一个白胡子老头拽住丁兰一通摇头晃脑。</p>
这老头精神矍铄，面色从容，一身青衣布袍，看起来当真有两分道骨仙风。</p>
奈何丁兰就是不喜这种模样，好像你不让他算一卦明日必有灾事一样。</p>
若是这人年轻些，跑到他面前道：“你要倒大霉了!”丁兰一定锤他腰，砸他背，揍他脸，再将他踢出三丈之外。虽然他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人家。</p>
此时，丁兰从善如流站好，睁大眼睛问道：“大师，我头这么小，前额头发这么多，你是怎么看到我额头的？”</p>
大师手扛招牌，言辞凿凿：“我有天眼之神通，能观常人不可观之事。万事万物，肉眼凡胎不过能观其百分之一。小公子切切不可小看天地之大，万物之奇。”</p>
“原来如此。”丁兰点头，随即小脸露出惊讶之色，慢慢踱步围着大师绕了一圈，而后从上到下将大师全身看了个遍。</p>
算命先生不知这小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为了显出自己的超凡淡然，只好立在原地任由打量。</p>
待到算命先生快要失了耐心，丁兰方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看大师身患隐疾，原是因这神通所招的祸端。一报还一报，大师许是正因为有了天眼，才会有盲目之祸。”</p>
丁兰垂头丧气，万般惋惜：“唉，真可怜。”言辞恳切之真，话间哀叹之诚，与一位少年秀才看见一卷被损毁的古籍孤本一般无二。</p>
“小公子年纪轻轻，不可胡言乱语。”</p>
算命先生新人上道，这招牌举了还没有一个月，本以为今日开张能钓到一条大鱼，如今却是心里没了底。</p>
寻常只有他道别人有事，今日猛然被一少年说有祸事，心中一个激灵，嘴上仍是镇定问道：“这位小兄弟可通八卦？”他虽是个骗子，也知世上自有高人。</p>
丁兰摇摇头。</p>
“那你是受过高人指点，可摸骨观面相？”</p>
丁兰再摇头。</p>
“那小兄弟何出此言啊？”白胡子算命先生道。</p>
丁兰面上满是关心：“大师是否最近好迎风流泪，眼睛红肿，一揉就痛，还觉得浑身乏力，腰肢酸软？”</p>
风沙颇大，算命先生从南边小道而来，恰是迎风。只刚刚这么一会儿，丁兰便见他抬手揉了三回眼睛。</p>
“我虽不会摸骨观面相，望闻问切倒是学了些。观大师脸色，只怕近日夜无好眠，睡难安寝。大师是否觉得体力不如从前，多思好虑？”</p>
鞋子都磨破了，只怕走了不少路，骗了不少人。走路费体力，骗人耗脑子。</p>
再者说了，只要年纪越来越大，体力自然不比从前。</p>
大师：“……”</p>
“唉，在下钻研歧黄之术十年，若是大师不信，大可找人旁人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城中如此之大，定有许多医中高手。”丁兰叹气道。</p>
近日来眼睛难受，浑身酸软的大师：“多谢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p>
说罢，急匆匆扛着自己的招牌走了。</p>
“你做什么呢？”苟明和张如赶回来，问道。</p>
“无事，碰到一个骗人的老道士。他欲诓我，我便先诓一诓他。”</p>
“兰弟信这个？”</p>
“若是说好话我便信，若是说不好的话我便不信。”</p>
苟明接过水囊饮上一口，凉爽清冽，问道：“……这也能分情况的吗？”</p>
丁兰一脸理所当然，“那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说好话我信也就罢了，不好我还信他做什么？我上姐姐再有爹娘，自然要惜命好好活着了!何况若是谁都能来咒我一顿，那我多窝囊!”</p>
在家中被娘亲骗过太多回也有些好处，出门在外也不是谁都骗得了的。</p>
苟明和张如：“……”好有道理的样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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