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木事亲（玖）（2/2）
“苟兄，我身上有味儿了！”丁兰站在前面，扭头对苟明撇嘴，眼里全是对自己的嫌弃。这几日过得，他头上还夹了一小截枯草，毫无形象，好不落魄。</p>
苟明发丝乱了几根，脸上仍是不苟的神情，只眼下小片青黑显出疲态，安慰道：“无事，我身上也有味，待会到县里寻到客栈洗漱一番便好了。”</p>
丁兰点头，长队缓缓前行。天上漂浮着几朵白云，数只小鸟掠过白云飞过，路途艰难。</p>
城门简朴，城墙低矮，全然不同于想象中恢宏雄伟，入得城去，街道窄小，房屋大多破败不堪，丁兰牵着牛，瞬间觉着自己身上貌似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忍受。</p>
集市并不繁华，街道两侧排列着大大小小的摊子，瓜点蔬菜，首饰吃食，倒也齐全。</p>
几人对店面都不大讲究，拐角处找到一家只有棚子的面摊，坐下点了三碗鸡蛋面。张如招呼那些伙计随便点，自掏腰包，而后才坐下对苟明和丁兰道：“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到了地方，总得请大家伙吃顿像样的，不然显得我们多小气。。”</p>
苟明笑道：“如此甚好。”</p>
丁兰：“那我和苟兄的这两碗面钱，张兄也一并付了呗！”</p>
张如：“……我付。”我还服呢。</p>
摊贩很利索，一小会儿便将面端了上来。雪白的面条上卧着金黄的鸡蛋，香浓的汤汁里飘着翠绿的葱花，散发着扑鼻的香味。</p>
苟明和张如正打算动筷，听见耳边“呼噜呼噜”的声音，忍不住一齐扭了头。</p>
趴在碗边的丁兰毫无察觉，他这一路上多半都在啃饼子，此时恨不得把头埋在碗里。</p>
喝完最后一口汤，丁兰抬起头，发觉同伴和摊主都望着他，小耳朵立马红了。</p>
沉静间，苟明“噗呲”一笑，扬声道:“店家，再来一碗。”</p>
张如补充道：“再添一个鸡蛋。”</p>
摊贩好说话，人又实诚，专门从鸡蛋中挑了一个最大的下锅。</p>
丁兰怪不好意思，为自己辩解:“我平时不这样，着实是那些干粮不好吃。”</p>
张如看着空空荡荡的碗，连汤渣都没剩，如同刚刚洗过一般干净，忍不住也笑起来。</p>
吃饱之后急忙找客栈，风餐露宿了那么久，都盼望着能快些到房屋中去。纵使是一个从未到过的陌生之地，只要有房子，就能给人带以安全感。</p>
“什么？十五个铜板？!”丁兰服了，气道:“在城里找一家好的客栈住一晚上也不过十个铜板，就你这屋子，比残垣断壁也就强在能挡住风了，还能收这么高的价钱？”</p>
这家客栈是有狐县最大的客栈，没办法，他们人太多，不找一家大的客栈根本塞不完这么多人和牲畜，谁知道居然碰到黑了心要天价的。</p>
这客栈不仅最大，也最为干净，看起来结实简洁，着实里残垣断壁四个字八竿子打不着。但这些都不妨碍大山睁眼说瞎话，白天说梦话，大山扯着嗓子应和道:“就是，少爷说的对，这就是家黑店。”</p>
客栈掌柜又黑又瘦，一边嚼着炒豆子一边不住点头，笑眯眯看着你，脸色虽好，就是不搭话。</p>
二人僵持半天，丁兰泄了气，垂首道：“掌柜的，你真是太厉害了。”</p>
“哪里，是这位公子赏脸照顾生意，请问一共要几间房啊？”掌柜笑道。想讲价，这位小公子道行还是不够。</p>
“十一间吧。”丁兰转身问向苟明和张如，道：“三个人一间可否，咱们兄弟几个挤一挤吧？”</p>
出门在外，难免有将就的地方，苟明张如一同点头。</p>
这倒是让客栈掌柜眼睛一亮，明显这三位年纪轻轻的公子是领头人，居然愿意同随从一般三个人挤一屋，如今这样的人不多了。</p>
“那今日给三位公子一个饶头，按十间房钱算。”掌柜大方道。</p>
丁兰大喜，谢道：“多谢掌柜，祝掌柜生意兴隆。”</p>
“不谢，不谢。”掌柜摆摆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p>
有狐县不大，商铺自然也不能与那些大城中的比肩。但一家一家跑过去，丁兰还是累得够呛。</p>
张如和苟明都是直接联系和家中原本有合作的商铺就好，丁兰则不然。</p>
丁家布庄从来没有有狐县的络布，为此事少了不少生意。父母虽都不觉得有什么，但丁兰不愿意让自家布庄一直被别家压过一头，再加上年纪轻轻雄心壮志，想要自己开拓络布的渠道。</p>
络布向来由赵钱两家布庄垄断，这两家是靠络布发家，与有狐县的商家结识交好已久，生意越做越大。丁家虽然不惧他们，但是商铺虽多布庄却只有一家，经受不住赵钱两家的联手压制，只能屈居城中第三布庄。</p>
一家一家走访过去，一家一家被拒绝，大山都有些灰心，垂头丧气道：“少爷，咱们回去吧？”这事本就不好办，自家年轻气盛的少爷被人或客气或直接推拒过这么多次，大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p>
“不行，这次就这么回了，下次八成还是白来。”丁兰越挫越勇，眼神坚定。</p>
生意谈过一家又一家，一次又一次，丁兰整整花费了三天才将络布的垄断局面撕开一道小口子。</p>
有狐县不大繁华，这院子倒是看起来不错，房屋整洁，院墙高砌，三进三出。一座如窑烧出的青砖盖的房子，要费不少钱。院中还有一棵桂花树。八月丹桂飘香，时节未到，这棵桂花树如今萧瑟得紧，独立颓然，叶片之上也是灰蒙蒙的。</p>
“丁少爷，这次我可是下了大决心才肯接下这单生意，还请丁少爷日后多多照拂小儿，多担待一些。”</p>
韩老爷今年病重，不得已提前将生意都交给年少的儿子，由老管家扶持。韩老爷年约五十，一双浓眉，眼睛略小而充满神采，瘦削的脸上有了许多皱纹，含着笑意望向小辈，给人和蔼可亲之感。只是病重已久，脸色苍白，憔悴了不少。</p>
“您放心，韩兄才学过人，日后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我们丁家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人都一向守信，若不信，现在便可以签订契约。”丁兰认真道。</p>
韩老爷点点头，丁家给出的条件诱人，他又病重命不久矣，为了儿子能够得到丁家生意上的支持，他也只能如此。</p>
先前赵钱两家将络布卖出去打出了名声，的确博得了有狐县许多商户的支持与好感，旁的不提，布能够卖出去，很多人家的日子都会好过不少，这便是于有狐县有恩。但是时日渐久，络布的价钱在外边越来越高，赵钱两家给有狐县的价钱却只减不增，不少人私底下有了怨言，只是不好意思撕破脸皮，何况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少不经事的少年郎，没人敢接丁家的生意。</p>
想到自己做了这撕破脸皮的第一人，韩老爷不禁叹了口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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