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1/2)
迦城难得下雨,清晨雨却大,哗哗之声扰人梦。寻却早早地站在了回廊上,看着丛竹被雨打湿,一点一点变青绿。
封已经上朝去了。幸而长寻府离皇宫不远,否则每日来回当真是麻烦。只是,府邸离城门远了些。正想着,丫鬟小跑着过来了。“娘娘,马车备好了。”
寻点了点头。“嗯,走吧。”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着,雨珠溅在车顶,“啪”的一声仿佛响在耳边,惹人抬头去看,却只能看见装裹着内顶的红绸布。寻拉开一尺见方的车窗,往外头一瞧,已经到了大道上。
“媛,让车夫在前个路口停下来。”寻刚说完,便发现坐在对面的丫鬟正耷着脑袋,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天色昏沉,时辰尚早,加上马车略显狭小,也是难怪。于是寻自己吩咐好了车夫,想了想,又将丫鬟唤醒,问她道:“可是想睡觉?”
丫鬟慌忙摇头:“不是,不是……”
寻道:“那你去外边坐着,若看到江大人来了,知会本宫一声。”
丫鬟慌忙应:“好的,好的……”
过了许久,一道久违的声音响起了:“微臣拜见寻贵妃。”只是声音隔着马车,混着雨声,显得小而不清。寻拉开车窗,看见一名身披斗篷的人,正打着伞站在雨中,身后踯躅着一匹马。
寻又探身撩开车帘,那丫鬟正背靠着马车坐在矮椅上,竟又睡去了。车夫见江大人到了,正犹豫着该叫醒丫鬟还是直接禀告寻,这会儿看见寻从车厢里出来,才舒了口气。
寻小心撑了伞下车去,将一份文书递给江。“这是北疆近几年的情况。”
江问:“可是皇上嘱托贵妃带给微臣的?”
“是。”寻又道,“可许本宫送江大人一程?”
江颔首:“贵妃言重。惭蒙贵妃相送,不胜荣谢。”
于是寻坐回了马车内,窗牖微启,正好听得清马蹄踩水之声。江收起伞,又戴上斗篷的连帽,然后骑上了马,与车厢并行。
“江大人官至兵部尚书,却请命戍守北疆,实在令朝中人费解。”
江闻言不由得看了一眼车厢。虽然半开着窗牖,但寻显然未坐在中间,是以透过窗牖,只能看见一片昏暝。寻将说话声控制得极好,不轻不响,似乎刚好够他听见。而这个问题……封前几日方才问过他。那时,他答曰:“北守边疆,也是护佑长寻国,为皇上分忧。”
封微微蹙起了眉,良久,道:“并非如此,是你不想说罢了。”
江不言。
封又问:“关乎国事,还是关乎个人?”
江顿了顿,干脆道:“个人。”
尽管寻十分厌绝桎梏,尽管封不会放手他的江山,可是,他们依然携手走了下去。那么,江,他惟有祝福,与离开。
雨声哗啦,把江的思绪引了回来。
于是他回答:“贵妃,想问一个理由是吗?可是,世事如此,有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怎么样’,而非‘为什么’。”
车厢内沉默了。
“是么……那么,有件事情,本宫便不问‘为什么’了,但还请江大人能够告诉我是‘怎么样’。”许久后,寻出声了,“六年前,乘舟南下的那个晚上,江大人,你在酒中放了什么?”
未及听到江的回答,大雨骤然下得急了许多,车顶如敲锣打鼓,一时间已听不到其他声音。雨从窗外打了进来,寻却将窗拉得全开。过了一会儿,雨才渐渐小了些。“忘川水。”江的声音也重新响起,清冽一如雨水,“微臣在酒中掺了忘川水。”
听此言,尽管隔着马车,寻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江的方向。尽管,那时江的做法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只要寻恢复了记忆,略微回想一番,就会清楚问题出现在何时,顺藤摸瓜之下,自然也能猜到是谁人所为了。江应是也明白如此,所以,他才会毫无隐瞒地回答。但是……“忘川水,是为何物?”
江望着长街的烟雨弥漫的尽头,听言终是敛下了眸,娓娓回道:“忘川水……顾名思义,是能使人忘却前尘往事的药剂。‘川’,实为‘三’。执意忘却的,为其一;悲恸恨绝的,为其二;凡尘所有苦乐,为其三。忘川水用量的不同,会导致结果的不同——用量从少到多,结果便由一至三。当年,贵妃喝下那一盅酒,刚好……能达到‘一’的效果。”
车厢内一直安静着,江言罢,也沉默了下来。
寻的心中已思绪万千。既然是“一”的效果,那便是使人忘记执意忘却的回忆。逃离迦城的时候,她已心灰意冷,喝下忘川水后,她自是将与封相遇一直到离开迦城的回忆都忘了个干净。而万家宴那晚,因为她在心底深处已经放下了过去,所以回忆的碎片开始一点一点拼凑,待拼凑完整了,忘川水也就失效了。寻也终于明白,封为什么会说那句“谢谢你,还愿意想起我”,原来,是否能恢复记忆,确实全凭她自己是否愿意。
路程已过一半。天暝雨亮,风清心乱。如果有一种心情,如被江水湮没,洗去一身污秽,明净如镜,却永远沉重,无法呼吸,或许,正是江如今的心情。
这场雨,下得好啊。
“贵妃,请容微臣多说几句。”话虽如此,但江不等寻回应,已经继续说道,“若贵妃一直不曾想起皇上,曾经的他或许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如今的他却不会强求。但是,贵妃已是记起了往事,说明你已能放下过去,所以,贵妃与皇上……一定要走下去。”
不知为何,寻从江的言语中听出一点忧伤,最后一句话尤甚,怎地会有些催人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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