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珠玑雨录 >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1/2)

目录

除去蝉衣,旧伤缠着一层薄薄纱布,他伸一腿入桶,水正好漫过膝盖,再将身体坐入水中,浸泡疲惫的半身。

“呼……”

来到总营已有五日,每日只有凉水擦身,加之前些日子身上尚有大大小小的伤需要敷药,陶雪义不禁计算起来,他应是有半月未曾像这般入浴了。

右手裂开的指甲已长出新肉,只是近日挥剑过度,又变得有些红肿。他打量着手背,手心,沿着手腕,用另一只手轻轻擦拭而过,从手臂,到臂膀,再滑到腋下,惬意地泼起一捧水花,打湿了半边胸膛。

清雅的花香,薄薄的水雾,撩起丝丝倦意。他的眼前愈渐朦胧,静谧和舒适润去疲惫,但脑中所想的仍是刀光剑影。小天罗阵,飞燕决,每一次招起式落,每一道内劲的运转,他都刻印在身心。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师父传授得未免也太急了些。

关于师父的计划,他从不过问,但他知道事态正在冥冥中改变,师父的异常必定有因。几日前四皇子苏醒,看到卫戎都统却没有惊讶,两人单独谈了许久,就连景柯都被拒之门外。回忆起景柯当时的神色,他觉得这个单纯的少爷,在这些日子里变了些,那种苦闷,执着,仿佛卷进中心,却又恍然发现自己被置身事外的焦躁,都隐藏在那副仍带着几分天真的笑容里。

阖上双眼,心头的沉重感难以消散。陶雪义知道景柯还想继续查,然而自己,却还是连过去的记忆都翻不开。

总要记起来的。他忘不掉那个睚眦堂的黑衣人对他的耳语,也忘不掉那人的诡异莫测。他虽不知对方的真面目,却是不由自主地燃起一股憎恶之感。只要能拨开覆盖记忆的那一层粘稠赤色,定能找到属于这份憎恶的蛛丝马迹,他不能着急。

“唔……”水温渐凉,他扶上浴桶边,后颈倚靠久了有些僵,他揉了揉,睁开迷离的眼,朦胧的视野里,竟有一个晃动的黑影。

“啊!”有什么在屏风外面站着。陶雪义惊呼出声,定睛一看,果然是——“你、你……欣荣!你醒了……?”

屏风透出男人的身影,身影有些趔趄,并没有回答他。

“你在做什么!”陶雪义感到心脏快到蹦到喉咙了,他慌张地往浴桶里缩着,只见男人竟然往屏风越走越近,还伸出手,似要推开的意思。

浴桶里的人慌了:“别进来!”

一声喝出,男人的身影颤了颤,手收回,“对不住,我……”他的声音低哑,“我想解个手。”

轰!陶雪义急得发白的脸上突然一热,外头的男人来回踱了几步,又想推开那道屏风。

“叫你别进来!”

“你这里头有便盆吧?我就借一下……”男人沉沉说着,似乎还打了个酒嗝。

“等等!”然而这一声已经喝不住那愣头愣脑的人了,叶峥将屏风一推,唐突的动作使得挂在上头的衣裳纷纷滑落,“唔!”他眼前一黑,厚重的曳撒正好盖住他的脑袋,顿时手忙脚乱。哗!随着一阵溅起的水声,浴桶里的人猛然站起,“哇!”才把脑门上的衣服扯下,叶峥便被一掌打了出去,磅!后背撞在墙上发出响亮的一声,他痛得龇牙,还未等他睁眼,一个痰盂紧接着朝他狠狠砸来。

“哎哟……!”男人眼冒金星,只听见恶狠狠的声音对他喝道:“滚远点解决!”陶雪义将那道屏风拢回原位,他此时赤身裸体,一身湿濡,他一边警惕着屏风外的人,一边披上滑落在地的中衣。

“哈……”惊慌未散,陶雪义背对着叶峥的方向深呼吸了半晌,急于穿上的中衣被身上的水渍晕湿了大片,他也顾不得了。正系着绑带,听得屏风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陶雪义回头瞄一眼,“!”顿时脖子上一热,急忙把脸转回,待到那水声停止,他还僵在原处,手里的带子怎也系不上……

喀。又是屏风被拉开的声响。有完没完?!陶雪义紧张地将衣裳拢紧,怦怦、怦怦……衣襟被紧紧拽成一团,慌乱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对不住,打扰你了……”叶峥低着头,愣愣地把痰盂推回里头。他这才看清楚陶雪义是在沐浴,对方虽已披上中衣,但下方的两条半湿长腿未着一缕,看着十分晃眼。叶峥醉意朦胧,他摇摇晃晃地退出屏风,又顿了顿,道:“我不是……不是想偷看,真的,人有三急……”

“真不是要偷看……之前的那个,证明什么的,早就作罢了,作罢了……嗝……”男人喃喃说着,走回黑乎乎的外间,朝他的软榻摸去的路上磕磕碰碰。

一直呆然不动的陶雪义张开紧抿的唇,突然喊出一声:“欣荣!”

正扶着被撞歪的两张椅子,男人闻声顿了顿,回过头去,屏风中的人注视着他,神情瑟瑟,却透着一丝决然,抓住两片衣襟的手还在颤抖。表情和肢体,似乎都在欲言又止。

“嗯……?”叶峥的眼中偶有重影,他眨了眨。

怦怦、怦怦……陶雪义觉得身体里只剩下心跳,纠结许久,终于一股冲动让他叫住了对方。男人在望着他,他在男人的视线里,承受着快要跳出来的心,滚动的咽喉吞走了优柔。陶雪义的手缓缓地,将紧拢的衣襟松开,徐徐露出了锁骨,接着是胸膛,他沿着两片衣襟向下滑去,同时回望进男人迷茫的眼中。

他要不相信到什么时候?真傻……

“雪义?”

松开,将手松开就好了,他在看……“唔……!”正要揭开最后一寸防备的瞬间,心突然痛得无法呼吸,他如梦初醒,犹豫的双手又将衣襟紧紧拢了回去。心跳欲裂,眼底也热了起来,陶雪义在男人茫然的注视中猛然转身,抓起地上的衣物夺门而出。

“怎么……?”人去,门未掩,月色寂寥。屋内只剩一个半醉的男人呆然伫立,刚才的一切似乎还未发生,便消散了。

一个个营帐在他身边掠过,深夜微凉,却浇不去他一身燥热,和在满满溢出心头的羞耻,又苦又涩。

当张月忠看到月光下跑来的人时,他以为看到了幻觉。

“师父?!”

这是师父吧?为何只穿着凌乱的中衣,还把衣物抱在手里?仔细一看,师父竟是外袴也没有穿……少年慌张失措,他看着陶雪义冲进自己的营帐,软门一关,竟将他挡在了帐外。

“师父,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少年在门外叫唤着,却是连自己的营帐也不敢进去了。

“哈……哈……”奔跑了一路,悸动和喘息慌乱地交织。陶雪义脱力地跌坐在张月忠榻上,未系的中衣滑开,烛光昏昏,他看着衣下的身体,心如芒刺。

他刚才竟想……他一定是疯了。

那人不信又如何?他觉得那人因为不信,所以才看得起他,与他称友,那便由他去,又有何妨?

“呜……”咬着牙,陶雪义拢起衣裳,努力平静那颗不受控制的心。

还好,还好自己未醉得彻底。

你为了朕,曾经连死都不怕。

男人的话语,似怀缅也似挑衅。姬沛掠过男人骄然桀骜的面容,笑了:“我后悔了。”

后悔没有让朕死掉,后悔救了朕?

“是。”他望向璀璨的天边,朝阳的光晕如黄琉璃瓦的幻影,“后悔得,想把你的命收回来,因你的命是我救的,那就是我的。”

除了你,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渴望救驾,总有人渴望为天子舍生。

“也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想置你于死地。”他嗤笑。

所以朕的命甚至不算属于我自己,朕也给不了你了。

“那你能给我多少?”

朕在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