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1/2）
腊月廿三，船夫家的小伙房酒香飘溢，焦烟袅袅。
小年在即，各家祭灶，船夫虽然鳏寡，但张罗得一点也不逊邻家。土酿的酒新开了一坛，淘气的孩儿今日安分乖巧，正帮忙给灶台涂上酒糟。船夫焚好纸钱，便开始准备甜米糕。
“嗯？米糕和糖瓜呢？”
“在这。”应他的男人正坐在伙房门口，炭火上放着一个小土锅，里头的米糕烧融了，直冒甜香。
“呵，叶兄做事就是麻利。这纸钱烧得，都闻不到米糕香了。”船夫笑着，弯腰凑近土锅美美地吸一口气，涂灶的孩儿早已拧着脑瓜，直往香甜的方向看过来。船夫对孩儿道：“这是给灶君涂的，好让他在玉帝面前美言几句，可不能给你解馋。”
孩儿耷下眼皮。叶峥指了指身后另一个土锅，道：“这是给你们的。”
船夫惊了，没想到这个男人还能同时烤两样。另一锅里，雪白的面条在鲜香的汤头里翻滚。在孩子面前一本正经的船夫也耐不住诱惑，他连忙提起烧开的土锅，生怕面条煮软了，口感不佳。叶峥见糖糕融得差不多了，便过去帮忙分食。
“儿啊，过来先吃吧。”
“真香！”孩儿雀跃。
船夫摆好热腾腾的汤面，叶峥给每一碗撒上葱花麻油，孩子捧起烫手的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却生生忍住没下筷，而是捧到船夫面前：“爹爹，你先吃！”
船夫和叶峥相视一笑，挠了挠头接过孩子让过来的碗，“好好，你也吃。”船夫先坐下了，对叶峥道：“叶兄，先吃。”
“好。”叶峥与父子俩一同起筷，空气里飘满麻油的清香。
船夫喝一口汤，面条还未入口，便赞了起来：“这汤看起来清淡，味道一点也不差，叶兄，你到底变了什么戏法？也让咱学学。”
叶峥笑道：“不过普普通通下个面罢了，大哥总是如此夸张。”
“真香真香。”孩儿话不多，两颐鼓鼓，吃得只管笑。
粗面素汤，也能让这对清贫父子视如珍味，叶峥见他们吃得满足，便是欣喜。这位船夫年纪不大，孩儿有十岁了，家室病故数年，他时常要去上游载客，一去一回就要十日。孩儿虽然调皮，但独立惯了，骨子里已经是个小大人。
想不到，这一年是和这样的一家人共度年关。
——倒也不错。叶峥想罢，面已吃尽，船夫饱嗝一声，孩儿却盯着土锅里剩下的一撮面条，脸上就差写上“我还要”三个字。
船夫对孩儿道：“这些是留给叶兄那位朋友的。”
“哦……”孩子低头，不舍地小口喝汤。
叶峥道：“无妨，他想吃就再夹一些吧。”
孩子顿时两眼发光，船夫无奈，只好帮他夹了几条，剩下的被叶峥留在小碗里。
“叶兄，最近我看你那位朋友气色不错，应该可以下来走动了，总是窝着可不好康复。”
“我知道，大哥有心了。”
这些日子陶雪义的皮肉伤确实好了许多，只是贪睡，现在应该还在被窝里，叶峥也不舍得吵醒梦中人。
吃罢，孩子自觉地回到灶台，给灶神像擦上甜糕浆。船夫拿出几张大红挥春，开始琢磨如何招贴，叶峥见了，尴尬不已。船夫不甚识字，这些挥春是叶峥写的，他虽然上过私塾，但多年不曾练写，这挥春的笔迹实在一言难尽。奈何当时船夫对叶峥夸赞不停，他飘飘然之下便一口气写了好几对，如今是后悔也不敢吱声。
船夫已经开始贴了，叶峥不忍直视，小半碗面条尚热，他端回房。今日比往常更冷一些，陶雪义最近总是贪睡，这回却已经醒了，
正端坐在床。
“雪义，来吃点吧。”
陶雪义见叶峥端来一碗鲜香，他撩起散落在胸前的发，伸手接碗，叶峥却夹到他的嘴边来。陶雪义抿唇，面上浮起困色：“不用喂。”
叶峥愣了愣，陶雪义用微微发抖的手将碗筷接过，叶峥不放心，便是挨在他的身边，盖住陶雪义捧碗的手，一并扶着。
“你不要养成习惯。”陶雪义嘟囔一句，小口吃起来。叶峥讷然，只与他靠在一起。
窗纸老旧，透进来的空气冷冰冰的，陶雪义吃罢，叶峥将碗筷收拾好。“我去拿热水来。”陶雪义细细擦着嘴角点头，叶峥刚打开门，却呆了。
“下雪了？”陶雪义看到风中飘来白绒，转眼间，飘渺变纷飞。叶峥笑了，回头时陶雪义以为看到一个孩子。
“是啊，刚才还没有的。”叶峥又抬头，雪花落在他的笑容里。
“欣荣，冷。”陶雪义拢了拢被毯，见叶峥的脸都冻红了。叶峥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把门关上，“雪义，你快躺好！”
“我说的是你……”陶雪义的话刚出口，男人已经走远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热茶。
叶峥头上沾满了雪花，他把茶碗递给陶雪义：“喝点水。”
陶雪义又接过，放到嘴边吹气。雪花拍在窗纸上，静静地响，陶雪义的手一直在抖，叶峥见他喝得认真又艰难，心绪不由得低落起来。昨日，陶雪义才向他坦白身中内息毒之事，叶峥自是知道鲲沉散与醉鲸散相辅之厉害，陶雪义的状况，必定是中毒之后不惜运功拼杀所致。
“小心！”叶峥上前稳住陶雪义手中茶碗，顺势将手抓住，叶峥感觉到他的筋脉在脆弱地颤，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如此。陶雪义想把手抽回，对方却不放开。
“雪义，我也算在睚眦堂混了几年，虽说对医术是一知半解，但这种内息毒，我也不是全无办法。”
曾经他为身中内息毒筋脉俱伤的人渡气调息，小见成效，只可惜对方伤势未愈，便退隐江湖再无缘相见。但关于毒损气脉的研究，他至今还记依稀记得。
“嗯。”陶雪义见叶峥又露出忧虑的神色。这些日子叶峥总是比他还要着急，明明自己早就看开了，对方却一心为了他想方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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