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2)
冬日高远,晴空朗照,许是入冬之后最温暖的一天。
叶峥牵着马走在河畔的波光里,马儿步伐缓慢,蜻蛉停在它的鼻头,宁静的一切,似乎都为了不惊醒睡在马背上的人。
波光带来几许太阳的暖意,闪烁着轻敲在紧闭的眼帘。意识渐渐苏醒,陶雪义感到昏沉又乏力,就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消失了。暖阳明媚,风依然凉,他听到身边有一个男人在打嚏喷。
茂密的树丛挡住了岸边的路,男人牵着马绕进林道。树叶都落了,马蹄踩在落叶上嚓嚓地响,陶雪义微微睁开眼,他看不到男人,便艰难地把头抬了抬。男人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林间的风更凉,他又咳了几声。
这不是梦。陶雪义感到胸口跳得厉害,也痛得厉害,他想说话,干裂的唇艰难地张开,却是吐出一口血。
“呼……”
叶峥止步,“雪义!”
“雪义,你……”他醒了,很虚弱。叶峥轻轻拨开陶雪义脸上沾了血的发丝,“你果然受了内伤,我来帮你渡气。”
陶雪义摇头,他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叶峥,呼呲呼呲地喘。
“很快,很快就到了。前面就是小镇,再坚持一下,等我给你找个安好的地方再帮你疗伤。”男人一边忧心地说着,一边把盖在陶雪义身上的外衣拢紧。林间水声潺潺,叶峥擦去陶雪义唇边的血迹,他的手指冰凉,生怕冻到对方的脸,陶雪义却往上蹭了蹭,像在对他说话。
“雪义,你要不要喝水?”
他抖了抖睫毛。
“等我。”叶峥一笑,转身往溪流跑去。小溪清浅,水透心的凉,叶峥用竹筒装满,一转身,“雪义!”陶雪义竟然从马背下来了,叶峥连忙跑回来把颤巍巍的人扶进怀里,“当心!……你怎么不叫我?”
“坐……”微弱的声音拍打在叶峥的胸膛,“坐一下。”
“好。”叶峥回得干脆,将陶雪义扶到小溪边,让他靠着树头坐在落叶堆上。“来,喝点。”
装满清水的竹筒凑到陶雪义嘴边,他仰起脸便是让水往嘴里灌。
“慢些喝。”叶峥把竹筒收了收,慢慢地倒,一边帮他擦去溢出嘴角的水。水化开了血迹,在苍白的颈上留下斑驳。叶峥想擦,却发现他身上的血迹哪岂是这样就能擦完?原本鲜亮的曳撒早已染成红褐色,衣襟凌乱,革带断开,百褶的下摆有一道被利刃划开的痕迹,从下往上裂到大腿,裤管亦不完整,露出一片带伤的皮肉。
在那样的地方,被尸体和黑暗的包围,他究竟是怎样渡过的?叶峥再次想起那具压在陶雪义身上的壮汉,脸色又沉了起来。
叶峥很清楚,自己很有可能不会出现在那里。如果不是森罗谛听的余力,他或许还在前往京师的路上,或许迷失在雪地中,而陶雪义呢?他不可能靠自己离开那艘船。想到此处,叶峥心在发凉。
“咳……”
“不喝了?”
陶雪义点头。
“躺在马背上是难受了些,你歇会,歇好了我们再走。”叶峥帮他把一缕散发理到耳后,冲他笑了笑,转身到小溪边又把竹筒装满,再把马儿牵过来解渴。
这里距离小镇不出五里路就能到,那位好心的船夫住的地方还要更近,看来只能先去叨扰了。叶峥打起一捧溪水喝上几口,才发现胡须长了好长一截,他拧着眉头对着倒影打量自己。真难看,怎么看都不顺眼。叶峥洗罢脸,把装水的竹筒挂好,看天上暖阳开始西斜。
“前面不远就是人家,此地荒凉,还是要趁早——”叶峥回头,却见陶雪义走进了溪流。“雪义……你、你这是做什么?!”冰冷的溪水漫上陶雪
义的膝盖,叶峥涧入水中将人拉回,对方却执意要往深处走,乏力的手在推开叶峥,他拽得更紧。
“别这样,到底怎么了?”
陶雪义只是垂头,叶峥怕他摔倒,陶雪义却再次推开他的拥抱,向水里蹲去。
“雪义?”
“洗一洗就好……”
“洗什么?”衣服?血污?陶雪义很是执拗,叶峥咬牙,干脆将人一把抱起,浸湿的曳撒笨重,他本来就饿着肚子,奈何陶雪义还想挣扎,他硬声道:“要洗也到宿所再洗!”
“我……”
叶峥叹道:“有精神是好事,那就好好存着,求你别闹,万一……”
陶雪义一阵阵发抖,抱着他走的男人也在抖,浸湿的脏衣发出阵阵血腥味。一阵干呕,陶雪义又咳出一缕血,在叶峥焦急的叫声中再次昏了过去。
半大的孩子从门边探头看。
几天前,那个焦眉苦脸的男人跑去不徊谷找铁甲船,结果找回一个受伤的人。请来的大夫刚告辞不久,男人摸着干瘪的钱袋,提着大夫留下的药包,情绪消沉。
“兄台,热水烧好了。”船夫道。
叶峥从呆然中回过神来,“有劳了,实在对不住。让我来就好。”
孩子看着叶峥倒出一盆热腾腾的水,捧进偏房,他好奇地跟了过去,靠在房门继续偷看,却被爹爹揪着后颈拖走了。
房间没有热炕,陶雪义身上被叶峥盖了好几层被毯,叶峥将毯子掀开,见陶雪义还在昏睡,便帮他解开脏衣。曳撒的制式叶峥不甚熟悉,虽然破损严重,却不好解,叶峥怕自己手脚粗鲁,会把对方弄疼。
叶峥还未仔细检查陶雪义的伤势,请来的大夫说他内息耗损,筋脉脆弱,此外皮外伤不算严重。叶峥以防万一,还求大夫要了解秽毒尸气的药方,大夫劝他好生照看,此外便无多言,叶峥知道乡镇的医师能做到这个地步已不容易。
这一次,陶雪义怕是很难好起来。
想着,叶峥为陶雪义宽衣的手又开始发抖,不禁联想到陶雪义遭遇的恶斗,还有留在船外的足迹,船里不见踪影的,或许曾经在那里,却又苟且逃生的汪祝由……他怒意难消。
解开腋下的系带,将衣襟褪下肩膀,叶峥轻轻抬起陶雪义的背,把上衣脱至半身。苍白的肌肤血迹斑斑,叶峥抚摸过血迹沾染的每一处。
万幸的是这些血并非陶雪义所流。叶峥扭干布巾,一点点为他擦去身体的血污。
面盆里的水渐渐变红,布巾也染满了绛色。叶峥发现几处皮肉伤,便倒出金创药小心翼翼地涂上,而淤青和红肿之处,又换上另一种药油。
“呼……”来来回回,叶峥流了一头汗,他随便用手臂抹了抹,继续倒药。
陶雪义身上刀伤不多亦不深,反而布满红色的痕迹,像极了抓痕,最显眼的一道从腰部延伸到小腹。叶峥感到胸口在怦怦地撞,他又抹了一把汗,放下布巾,便开始解开陶雪义的下裳。
“嗯……”
“雪义?”醒了?叶峥又喜又慌,陶雪义微睁的眼对上他的,让他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脱下去。
“我……我自己来。”陶雪义抽了抽被叶峥抬到一半的腿,一手扯住还未脱去的裤头,“我来……”
叶峥知道若是拒绝他,只能得到更执拗的结果,便是叹了一声,把布巾放回温水洗了洗,塞进陶雪义无力的手里。
“那我出去熬药,你别着凉了。”说着,叶峥扶陶雪义坐起,又把毯子盖上他裸露的肩背。他的手冰凉,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叶峥又帮他搓了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太好了。
”
陶雪义看着叶峥,恍惚的眼神仿佛一个穷苦的孩子受到施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