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出塞(2/2)
“当啷”一声,酒杯被赵信掷进角落。
“沙场刀剑不长眼。可惜我无法亲自护你平安。”他叹道。
“原来您也不相信我。您是我的师傅,我以为您了解我的实力,知道我并不是绣花枕头。”我略带失望地回复。
赵信惘然地凝视我,眼神迷茫。
“去病,你的实力我清楚。我只是隐隐有种预感,此次出塞,也许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
我轻哼一声。
“既然选择出战,便已做好了战死疆场的准备。再说,我大汉兵强马壮,至今一切仍在舅父的掌控之中,赵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悲观。”
“听起来在理。可是——”赵信向前跨了一步,近距离地直视我,呼吸沉重。
“赵将军……”我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对方目光中升腾起的炽烈欲望,令我本能地想要逃离。
“去病,我爱你。”他迅速伸出手,握住我的双臂,在我的耳边喃喃低语,“让我抱你,就一次就好。”
肩甲与帐柱发出重重的碰撞声,双唇被对方堵住不断啮咬。我未曾料到,被离别的恐惧所支配的小透明赵信,竟会这般胆大。抬起腿抵挡他紧贴过来的身躯,岂料却防线大开;男人的双腿趁机别进我的腿间,略带凉意的手指撩开胡服下摆长驱直入。
我放弃了抵抗。被陌生的手掌触碰的那一刻,我开始有些自暴自弃。小王子无心的抱怨,大将军狰狞的伤口,中将军委婉的责备,骁骑营校尉鄙夷的眼神,一帧帧在我眼前闪过。
被一群人爱慕着,追逐着;被另一群人误解着,奚落着。我只是单纯地想和舅父在一起,却三番四次地沦陷进与他人的纠葛。
经历了生与死的跌宕起伏,连日来拼命支撑起的自尊与高傲,一瞬间被面前这个人全盘击溃;积攒了数日的绝望与委屈,如喷涌的泉水止不住地自眼角释放。
吻着我的男人,即使他非我所爱,我却没有坚决地阻拦他触碰我的身体,只因他当面宣布他对我的爱恋。一路走来,对爱的渴求蒙蔽了我的双眼,所有的非议与指责,都是我自作自受吧。
日光透进帐内,抵着我的力道突然撤去。
“我就知道这个姓赵的不安好心,居然敢趁着大将军负伤,轻薄大将军的外甥!”李广将军的声音在营帐间炸响。我惊讶地望着李将军大踏步直奔过来,使出蛮力揪住赵信的后领,竟将一身铠甲之人拎至半空。
“李将军未免唐突了,这毕竟是赵将军和霍校尉的私事。”一同跟进来的苏建伯父慌忙打圆场。
“你不用替赵信解释!你看去病都哭成什么样了?”李广并未松手,继续义愤填膺道,“去病,我儿李敢曾经对你不住,他爹我有愧于你;如今赵信这家伙欺负你,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汉话并非赵信的母语,与人争执向来是他屈居下风,再加上此时理亏于人,他急急回手格开李广,二人迅速打作一团。
前锋帐中凌乱打斗的情景,外加苏伯父面上变幻的表情,令我哑然。
我很感激李将军替我解围;可是失节事小,复仇为大,大将军费那么大周章帮赵信施才华、立军威,若此时赵信因我而遭殃,大将军如何找得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任前将军之人?
“李将军您误会了,我被风沙迷住眼睛,赵将军帮我把沙子吹出来罢了。”我微微一笑,望见僵持不下的二人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
“看来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大将军拍拍我的肩,“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我点头。经历过一场闹剧,情绪发泄出来,心情居然奇迹般地轻松许多。
帐外集结的号角已响起。将银熊虎符郑重地摁回我手中,大将军温柔的目光略带忧虑地望着我。
“紧跟着你大姨夫走,别掉队。记住,不许跑远,不许——唔——”
将对方剩下的话全部堵进深深一吻中,良久,我恋恋不舍地起身,瞥了一眼旁边两眼望天、神情尴尬的公孙敖,朝大将军绽开一个笑容。
“好好养伤舅父,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阴山西麓,大漠边缘,千里沙丘,一望无际。
汉军合围成功,匈奴兵多次试图向西突围,如数被左路汉军赶回包围圈内。踏过横躺在沙丘中、被我亲手射死的敌军尸首,我紧跟左将军公孙贺,配合各校尉逐步缩小包围圈。
“太仆大人,中路和右路可有消息?”敌军突围的间歇,我抬手遮住耀眼的日光,吐出嘴里的沙子,询问大姨夫。
大姨夫挠挠头:“已经失联一阵子了。中路最后一枚斥候还是昨夜丑时。”
“将军快看!”哨兵忽然惊呼道,“敌人有骚动!”
“怎么不打了?”望着如蝗虫般突然远遁的匈奴骑兵,大姨夫皱眉。
“报!”斥候疾驰而来,“太仆大人,匈奴大军被我中路军击败,伊稚斜已经率余部向北溃逃!”
匈奴人这么早就撤兵?心中一凛,我焦急问道:“前锋和右路怎么样了?”
“呃……”斥候支吾了一下,“前军和右军切割单于军成功,可是没有料到伊稚斜一触即溃,迅速撤军,前军将军和右军将军被伊稚斜余部挡在大漠以北,恐怕凶多吉少。”
“听我令,鸣金收兵。”大姨夫递下令旗。
“太仆大人等等。”我策马奔至大姨夫身边,拦住旗手,“我军将士士气犹在,粮草尚足,您难道不考虑乘胜追击吗?”
大姨夫一摆手:“去病你应该知道,裨将的职责就是遵从大将军的命令,达到目的立刻回返,不得恋战。”
“可是现在战局有了变化,将军总要随机应变不是吗?前军和右军还等着我们去营救呢。”我试图劝说大姨夫。
“你想去救他们?”大姨夫呵呵笑着抖了抖手中的地图,“我们和另外两路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大漠,除非神仙才能跑得过去。”
我望着那张旗帜一般迎风招展的地图。
“太仆大人,可否将地图借属下一览?”
“如果赵将军能横切沙漠,我们也行。”临时帐内,我指着地图上的沙漠北缘,自信满满地说。
“不是能不能的事。”赵破奴摇头,“沙漠行军的速度太慢,等我们横穿出去,前军和右军基本上也山穷水尽,毫无活路了。”
“而且我们只有八百人,杯水车薪,不够伊稚斜大军塞牙缝。”高不识泼冷水。
我咬着嘴唇。
前锋赵信军和右路苏建军被困,所知消息仅只斥候那一句话,他们还剩多少人马、多少箭矢粮草,他们还能撑多久,中路军能否突破单于大军实施救援,一概不知。
无法说动大姨夫出兵,我手里只有赵破奴和高不识那八百胡骑营精兵,这么点儿人,如何解救被困的两路汉军?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视线在沙漠与阴山之间不断盘旋。小小一张舆地图,寥寥几个符号,绘制得竟是茫茫大漠,山重水阻。
等一下,水?
“有了!”我欣喜道,“小赵,小高,立刻让你们的士兵去我的方车那里,每人领取三天份的水食和马粮,带上扎营用具。”
“诺。”
“仆多,”我指向沙漠中河流的末端,“带我去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