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你不开心（1/2）
周隽名在回答后的一瞬间感到了茫然。
他是在怨霍少艾吗？他不知道。
他把脸贴在温暖干燥的木地板上。他感觉全身毛细血管都在暖气里发酵起来。血液流动得很慢，他困极了，他想睡去。睡去能够把所有的难过都忘记吗？半个月前他是这样安慰霍少艾的，事实上，这些话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周小萧看着他，又问道：“可是，如果你一直记着小艾艾那些话，心里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周隽名不想回答。他讨厌这种主观问题。回答这些问题好像要把他的心剖开给别人看。他害怕，他怕别人知道它的幼稚轻贱它，也怕别人察觉到它的脆弱糟蹋它。他知道自己的心未必珍贵，所以他更要把它藏得严严实实的。他的心里曾经藏了一块钻石，他现在找不到了。它现在就是一个空洞洞的伤口。一定不好看。
可是，他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在周小萧面前在乎这些呢？反正她又不懂。
“有一点吧……”周隽名听见自己轻声道，像担心惊扰到某种怪物，“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开心的，我只是最近找不到这股情绪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是。”周隽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小小，你喜欢吃麦芽糖吗？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吃麦芽糖，你小心翼翼地舔着它，你也不是什么贪心的人，你每次尝一点点甜就心满意足了。可是麦芽糖总共就那么一点，慢慢的，就算你再小心，它也是会化的。”
周小萧听得懵懵懂懂的，周隽名看她一眼，她现在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实在可爱得要紧，他不由笑道：“听我讲这些，是不是很无聊？”
周小萧立即摇了摇头：“没有啊，我觉得很有意思。我爸就不会和我说这些。”
“哈。”周隽名自嘲笑道，“你爸当然不会跟你说这些。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不在乎的东西为什么要提。”
周小萧眨了眨眼：“这么说来，小叔叔其实还是在乎小艾艾咯？”
“……”周隽名说，“我不知道。”
“你撒谎。”
“我没有。”
“你就是在撒谎。”周小萧笃定道，“你明明还在乎小艾艾，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你为什么要和他离婚呢？是小艾艾不爱你了吗？还是小艾艾他骂你了？”
周隽名被她问得心堵。他觉得周小萧一点都不可爱了。可他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女孩生气。他可笑极了。他明明比谁都要清楚那个真正的理由。
“因为少艾和我在一起，他也不开心。”
周隽名吐出这句话，像吐出一口带血的痰。
他并不想承认这点，他感觉羞耻。
周小萧呆了一下：“小艾艾是这么说的？”
“我不需要他告诉我。”
周隽名有些气道：“我知道的。我知道我的存在，时常让他觉得很累。我……”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都颤抖起来，但他还是选择把这句话说下去。
“我明明知道这点，但我还是在逼他。我希望他永远都是闪闪发亮的，像天上的星星，像永恒的钻石……可他不是这样想的。他很满足现下的生活，也不认为它有所缺失，我……”他迟疑了一下，才又继续接下去，“我很讨厌这样的他。”
“我一日比一日地厌烦他，厌烦他讨好观众的矫揉造作，厌烦他敷衍媒体的**笑容，厌烦他不带脑子出演的智障电视剧，厌烦他一季季参与的脑残真人秀……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我又说不出自己有什么资格断定他的人生应该是怎样的，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而我曾经也默许了他的选择，我……”
他觉得难堪极了，他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他会在哥哥问他决定离婚的理由时下意识去掩饰，他认为自己可以用客观的事实去陈述他和霍少艾婚姻中的错误。他也认为自己可以理性、冷静去对待两人之间的矛盾。事实证明，他压根就做不到。
他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
“我讨厌这样的他，但我更加讨厌让他变成这样的自己。”
周隽名在和霍少艾结婚的第二年，养了一只猫。
那只猫很丑，可能是太丑了，所以才会被丢弃的。
他在流浪猫救助站里看到了它。它孤零零的，秃毛又瘸腿。没有人需要它。他把它捡了回去。
他叫它小艾，因为它很像《陌生人》里霍少艾饰演的那个角色。
少艾在里面真惨啊，被养父打得鼻青脸肿的，扔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还是倔强地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真心实意地爱着他。
如果有一个人心血来潮要带他走，他肯定会跟着他走。
周隽名第一次鼓足勇气私下去找霍少艾。他见到银幕下的霍少艾也是孤零零的。他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干呕。精致的妆容被他的泪水口水糊成一团面粉，身上的西服也被他自己弄得皱巴巴的。他看上去惨兮兮，和后来的小艾一样，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好像就在等待着一个人，对他伸出手。
周隽名给他递去丝绸方巾时，霍少艾抬起头看了看他。他的眼神真亮啊，和电影里一模一样。周隽名不清楚那时的霍少艾究竟在等待着谁，但是那一刻，霍少艾的目光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是他的唯一。
可他是天上最明亮的星，他的光芒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他怎么会是他的唯一。
他把他摘了下来。
周隽名说完那番话，感觉心头被剜去了一块死肉。他不确定自己的心会不会因此好起来，但是他在此时此刻确实轻松不少。
他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他甚至不想看到周小萧眼眸中的自己。他阖上眼睛，黑暗让他感到一丝慰藉。他感受到一双肉乎乎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她安抚得很轻，动作也不甚熟练，但周隽名还是轻易被她安慰了。他还笑了一下。
他心血来潮，用指尖点了点周小萧的眉心，轻声道：“小小啊，小叔叔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可以给点建议吗？”
周小萧立即兴奋起来。她当即坐直身体，像演舞台剧那样抑扬顿挫道：“既然你诚心地发问了，小老师我就大方地告诉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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