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佛（4）（2/2）

裴泽耸肩，夏彦这个人口是心非，说不让他查，还不是想让他借江湖势力。他发现睦王也是奇怪，寻常亲王打算策反武将准备谋反难道不应该恩威并施，尽快收拢对方的势力，夏彦几次见他说的话则都差不多：别管，别来，别插手，好像他要做的就只有尘埃落定那天开个大门一样。

这样谋反还有什么意思，既然拉他裴泽上了贼船，没道理不准他跟着划桨。

“上次就叫臣不要管，殿下这套说辞用得够久，该换了。”裴泽轻咳一声，“臣前几年行走江湖染上个多管闲事的毛病，如今半赋闲在家没什么事做，再不动动就要生蛆了。况且人贩子是臣捉来的孩子是臣救下来的，这桩闲事臣既然沾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殿下若是想让臣不查只有抢在臣之前结案这一个法子，只是殿下确认不会像在升州一样，需要靠臣找到的线索揪出真相吗？”等下晚上回京让兄弟们注意一下京城是否出现过这个标志，还可以去信给师兄让他在江南找一找，人贩子的销赃路铺得够广，如果这真是个能令夏彦失态的巨大组织，应当到处都能找到眼睛烙印的踪迹。

睦王府就那三五号人，平时连个八卦都不看，想抢在他之前破案，天方夜谭。

“靖云，你已经不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少侠了，为官者身不由己，你不怕为自己招祸也要想想亲朋好友。”夏彦背对着他站在门口，丝毫没有理会裴泽的挑衅，“这次我是认真的，你帮不了我。”说罢没等裴泽叫住他，夏彦已经大步走出跨院把那两个人贩子捆上带走了。

清脆的马蹄声从山道上渐行渐远，夹杂着两个人贩子凄惨的哭号。

“不追？”金仙公主问重新拿起纸笔的裴泽。

“追什么，又不是演戏，何必追来追去的。”裴泽扬了扬手中的纸，“他不让我查我就不查？西北军要查的消息还没人能拦得住。”

金仙公主淡淡地笑了，她在边军大营住了几日，深知裴泽手下那几个人对八卦的执着也深知裴泽画什么都像王八，让手下的女冠另拿纸笔画了几张眼睛标志递给裴泽方便他拿回去分发。裴泽谢过公主，又拜托金仙公主等两个孩子醒来问他们一些问题，算算时间夏彦差不多已经下山了才牵上飞霜回城。

他本是来劝金仙公主不要听信番僧的鬼话的，这一趟走下来却因为夏彦决定把那番僧庙整个铲掉，还给自己找了个新差使，收获颇丰。

进了城门裴泽照例戴上斗笠去西市绕了一圈，接近日落，番僧庙门前排队的人依然络绎不绝，还有不少人手持长相奇特的摩侯罗在番僧庙门前交流拜满天神佛的经验。寻常摩侯罗多是木雕制内芯，油蜡封外皮的偶人，琉璃为眼点朱作唇，身穿绫罗绸缎，头上的毛发是缝在里面的柔顺羊毛，看上去就是个活灵活现的胖娃娃。苏州大坊制出的摩侯罗甚至关节可以扭动，摆出各种姿势，除了七夕外逢年过节不少人家也乐意给女孩买几个玩办家家酒。这群人手里拿着的摩侯罗则丑绝人寰，粗制滥造，怎么看怎么就是个破烂木头人外面贴着块破布，平日里扔在地上怕是都没人捡。但当这个破烂摩侯罗获得了达玛祖师的开光加持，它就像番庙里神像流出的井水一样拥有了某种神圣的意义，番庙外的人们都宛若手持珍宝，哪怕忙于和别人争吵哪家神仙比较灵都不忘拍一拍摩侯罗的头，拉一拉摩侯罗的小手。

裴泽甚至听到有人声称这不是普通的摩侯罗，这是能运财的摩侯罗，只要对它好，每天同它亲近，七夕当日用庙中买到的线香供奉，摩侯罗就能为家中带来源源不断的财运。

这不叫摩侯罗，这是五通神——裴泽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

番庙周围香火味冲天，他不能再停留了。短短一小段时间他自己头昏脑涨不说连飞霜都在不安地躁动，它自打靠近西市就开始打喷嚏，晶莹剔透的鼻涕顺着马鼻孔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爱美的飞霜很不高兴。

周围的人依然忙于为自家神仙和人一争高下，到时没人注意裴泽这个异类。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摸着摩侯罗的头，这个说西域来的袄教的阿木则神比较灵验，另一个说清虚大帝即将下界赦罪应当趁机拜一拜，旁边还有一个和稀泥的劝道不要吵了他们都是沙迦逻大神的手下没必要分出个高下。

听了一圈，合着这庙里有神像的神不管会不会说番话现在都成了那尊糟糕神像的下属，很冤。

繁京人就是这样，因为太闲热爱跟风，柳娘子就是个典型的繁京中年妇女。他们今天忙着拜番庙，等到七月十五地官赦罪又会涌进道观，七月底地藏菩萨圣诞时就马上忘记半个月前还在虔诚求清虚大帝保佑，跑进佛寺里烧香供莲。说到底他们也谁都信也谁都不信，不管这番庙背后是谁在捣鬼，想在繁京靠一间庙宇几样祥瑞兴风作浪，未免想得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