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收复豫章（2/2）

但是显而易见，这团木头背后，支棱着两双宽阔的羽翼，依稀像只大鹏。

崔狻问道：“你进度如何？”

谢九龄将眼前障目的灵枢带取下，胸有成竹道：“再过两日应当就能试飞了。我自信它的速度应当不低于朱雀。我参考了朱雀的胸腔结构，但在翅翼和灵枢组成上采取了自己的想法……”

眼看他就要滔滔不绝畅谈甲术，崔狻赶忙从怀中取出书信，大声打断他：“你师弟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升降舷梯恰好落地，谢九龄脚步轻盈地从他身边走过，抽走了信函，在桌案边坐下。

他读着信，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蹙起：“豫章收复了？”

“上午刚到的战报，昨夜萧子深和康欲染会和，协力拿下豫章城。城中靖王残部及两千守军已经羁押。”

谢九龄道：“百川想要辞官离营，并将滞留平阳的豫章百姓迁回故乡。”

“他还想请奏圣人，将豫章刺史的骨殖移回豫章，并为他立祠。”崔狻补充道，“不好意思，我没有知会你，先读过这封信了。”

那信写了又划，几经修改，最后只剩寥寥数语：

臣区百川才疏学浅，志非在朝堂功业，特请辞官还乡。今豫章平定，愿白衣而归市井，采巧术之所长，复农工，兴百业，终流民之颠沛，守刺史之宏愿。

昔太守舍生取义，而定豫章之乱。臣请移其骨殖以镇豫章，祭其英魂以定民心。

谢九龄满不在乎道：“无妨。”他将那信反复读了几遍，说道，“这封信没写完，还被揉皱了，不是百川亲手寄来的罢？”

“南防线的火头军说他犹豫不敢寄出，但有个叫吴百年的杂役是豫章人氏，也希望迁回流民，所以偷偷将这信送来。”

“靖王之乱尚未平定，用兵之刻，百川这个三品将军怎可离营？他若是此时辞官，定会落个贪生怕死的名头。别说仕途不保，可能性命都丢了。”谢九龄愁眉不展，“而且神机营的三道防线要运作起来，时刻都离不开高阶机关师。他这一走，营中无人能填补空缺。”

“是啊，他这个时候决不能离营。”

谢九龄托腮道：“他就是知道离营会带来很多麻烦，才没有寄出密信罢。”

崔狻也叹了口气：“但是你师弟那个性子，他认定要做的事，你若不许他做，他一定会在心里惦记好久，恐怕会影响他和周围兵士的士气。”

谢九龄看向他：“小狮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百川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沙场作战，是我非得硬拖他出山，逼他来这刀光剑影的地方。”

“现在才后悔也太晚了罢。区百川现在是堂堂三品将军，去留都得听天子圣意，你决定不了了。”崔狻指着自己的鼻尖说，“还有我、萧子深、姓康的和妙华公主，哪个不是你软硬兼施拖来的？”

谢九龄顾左右而言他：“明珠暗投岂不可惜，我只是有惜才之心罢了。”

崔狻失笑道：“你委屈什么？我又没怪你，换句话说，这神机营是以你为中心建立起来的。没你软磨硬泡，就没有神机营，大逢少了一支奇兵，不会有金川、安阳大捷，还不知有多少城镇要受烽火蹂躏。”

谢九龄猛地扎进他怀里：“子狩，你今天说话真好听！”

崔狻嗤道：“实话实说罢了。”他拍了拍谢九龄的肩，继续说道，“神机营初建的时候，大家都不大乐意，但并肩作战这么久，你现在去问问他们谁后悔了？”

“可是百川不愿意征战沙场，宁可辞官啊。而且他虽然懂事了，但心事也藏得更深，比以前更不开心了。”

“他有他的考虑，但并不是你的错。你想想从前他为了学巧术的事和你们生怨，整天自暴自弃的样子，如果你没带他上战场，他可能一辈子就那样游手好闲下去了。就算他不喜欢打仗，加入神机营，至少给了他一条新的路走，哪怕这路是错的，是弯的，总比永远停在原地好。”

谢九龄侧耳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始终没有开口插话。崔狻一股脑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害臊起来，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子狩，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会揣摩人心。”谢九龄抬起双臂抱住他的脖颈，“还是说，看着百川，你感同身受，才说出这番话来？”

崔狻干咳几声。

他当然没有谢九龄那么会解读别人的心思。

谢九龄猜得没错。区百川就像另一个他自己，尽管出身个性皆天差地别，但每每看着区百川，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那次春猎之前，金吾卫的崔狻是如何辗转于歌台舞榭，借着红灯绿酒虚度光阴。

区百川是巧师，是世人眼中的废物；他没有灵识，也是武将世家的废物。

曾经他们都别无选择，脚下只有一条路——如同笼中困兽般，折断锋利爪牙，通过展示毛羽混个衣食无忧，庸庸碌碌到死为止的路可以走。

还好他误喝了一杯药酒，遇见了谢九龄，而后者为他指了一条路。尽管那条路烽烟弥漫，前路或许遍洒鲜血，抑或通往万丈深渊，但它终究是一条逃离樊笼的路。

如果那天，谢九龄没有伸出手，哪怕他在笼中撞个头破血流，终其一生也看不到这条岔路。

他用余光瞥了谢九龄一眼，小声说：“你就安心罢，不管你怎么走，我都会跟着你，绝不后悔。”

他说的声音那么低，偏偏还是被谢九龄听了个一清二楚。后者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可就毫无顾忌地继续前进了。话说回来，小狮子你可知，负责押运粮草前来的钦差是谁？已经过了七日，粮草还未运达，我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