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二)(1/2)
他又下楼。上楼时手里拿着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我把头凑过去看,一瓶葡萄酒,瓶身上的标签画着一个半人马后仰用力投掷标枪的图案。我对葡萄酒的品牌一无所知,不过单从酒瓶的外观就可以一眼认定是只可能出现在专业酒窖里的,在一般的超市里面买不到。
“这是我爸一个朋友送的。”
“还是算了吧。”我心想用这个来解渴,实在是太奢侈了,但厚朴已经用起子把软木塞取出来了。
“我爸说这种酒口感很好,试一下吧。”
“喝了不会有事?”
“能有什么事?”
“你爸不会说什么?”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有叫我喝过。”
经厚朴这么一说,我心里更加担心喝完这瓶葡萄酒的后果了。
“喝吧。”他把酒瓶子递过来。
我摇了摇头,把嘴里的核桃酥强咽下去。
他拿起瓶子啜了口,啧了啧嘴唇说:“你真的不喝吗?口感很好。”
我问:“没有杯子吗?”
他放下酒瓶子,从茶几上拿来两个玻璃杯,往里倒了大半杯的酒,把一杯递过来。
由于实在是太渴了,我像喝白开水一样大口地啜了两口,顿时觉得一股热气顺着脊椎骨从下往上冲了上来,把我的背都撑直了。不一会儿,脸颊两侧有了灼烧的感觉,估计已经红了,由于烛光,这种外在的生理变化并不那么明显。
“怎样?口感不错吧。”厚朴小口地品着。
我点了点头问他:“你很会喝酒吗?”
“不会。”他坦率地回答,“但是不经常喝酒,所以都没醉过,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
“不过,肯定的是自己不会喝酒。”他补充道,拿起杯子喝了口。
我把最后一块核桃酥吃完,说这味道不错。他说这是他爸特意带回来给他的,但是他一块也没吃,都被我吃光了。我觉得有点内疚,由于肚子太饿,吃得太急,一块也没分给他。
“下一次,我给你带我们家的特产吧,我们那里有一种饼也很好吃。”
“没关系。”他笑起来,抖动的睫毛显得很长。
我把头转向窗的一边,看着外面,厚朴也不说话了。
慢慢地,那些发动机的呼噜开始断断续续地熄灭,闪电也消失了,视野被限制在了窗台上蜡烛所能照到的地方。尽管看起来台风的淫威似乎有所削弱,但玻璃窗还是在它的吹打下吱吱作响。如麻的雨脚狂扫在玻璃上,房间里闹钟滴答滴答的响声中连我们的呼吸也变得具体。
这时候上床睡觉似乎显早了点,在宿舍一般都是12点左右睡,而现在十点都不到。要是有广播就好了。
“你手机可以收听广播吗?”我问。
“你也喜欢听广播?”
“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没电脑,所以睡觉前都会听一段广播,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我也喜欢听广播,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的,不过……”他拿起杯子喝了口酒。
“不过什么?”
“不过,那时候只是想听听别人的声音。”他讲出这些话时,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
“小时候,都没怎么和别人在一起。”
我想了想那种没有人陪伴的情况,觉得可以理解。因为太孤独,所以才听广播。
他把手机的广播调频打开,调了个声音清晰的频道。电台正在播放着一首钢琴曲。
我问他:“为什么来这里?”
“来这里?”
“就是插班到中药系。”
“你对工商管理了解吗?”
我摇了摇头。
“我本来是在另一所大学学工商管理的,这门专业枯燥到你无法想象,资本经营战略,企业股份制改造,微观经济学,宏观经济学,管理信息系统统计学……每天和你打交道的都是这些听起来就拗口的东西。”他摇了摇头,似乎想把刚才这一股脑和盘托出的毫无哲学逻辑和艺术美感的名词甩掉。
我同情地看着他,我的身子在他好看的眼睛里被扭成了一个黑点。
“但最让我无法适应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那里的生活模式。里面的那些人明明都是一脸稚气未脱的少年,却天天学着大人的口气讲话,该制定什么方针,该怎样合理安排时间,该怎样规划人生,该怎样投资,怎样用钱赚到更多的钱,所有人都惦记着别人口袋里的钱。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一门生意。每天从清晨开始就有一大堆人在教你怎么算账。你不觉得很可悲吗?大家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却天天实践着中年男人的事业准则,我完全无法融入那样的世界。我觉得每个人都是看护我的狱警。这样呆了一年后,我就变得不爱搭理人了,也不爱走动,天天就呆在寝室。辅导员给我爸打电话,叫他带我去看下心理医生。医生给我下了类似抑郁症的诊断书,然后我爸就把我从学校领走,在家休学了一年。”
“既然这么反感这门学科,当初为什么还选择读呢?”
“这是我爸选择的,我只能这么做。”一提到他爸,他眼神中闪现的光就会暗下来。
“后来呢?”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调理,我的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我爸算是彻底打消了让我接手公司的打算,所以我爸问我想干嘛,我就说想学中药,然后,这学期就插班到这里,就遇到你了。”
“你对中药感兴趣?”
他摇了摇头:“也不是感兴趣,而是我家世代都学这个,好歹我也要会一点。”
“就这样?”
厚朴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也应该是从大一开始读,怎么会插班到我们这一届?”
“这只是形式问题,我爸只是想弥补一下当初犯下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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