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难安-此岸篇 > 风暴

风暴(2/2)

目录

脸上被掌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着,温热的奶茶顺着脸颊往下淌,她不敢伸手去擦,更不敢哭出声,心头突突狂跳,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恍惚间只浮出一个念头:宋凉呢?

宋凉在哪里?他是不是也挨打了?

没有人能回答她。

哄闹之中,只有宋母的声音,高亢的,尖利的,像淬了毒泛着绿光的匕首,狠狠捅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要脸,也难怪,你爸刚死你妈就改嫁了,一家子寡廉鲜耻的货色,骨头能有几两重?”

南安把头低了又低,如同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里,包裹着皮肉的最后一层尊严也悉数剥落,徒留□□的肉身,承接着一切不怀好意的窥探与嘲讽。

她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却怎么也逃不开对方越来越猛烈的恶意攻击:“你可不要打错算盘了,我们家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你这种女孩的!”

宋母说到这里,慢慢摆出一副嫌恶到极点的表情,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猛兽露出了獠牙,几乎要把南安的身体撕成两半:“——你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人!”

“你闭嘴!闭嘴!”

猝不及防被戳到一生中最深的痛处,南安再也忍耐不下去,眼泪夺眶而出,尖叫着要挣脱宋母的手,对方却半分劲也不肯松,手指一根根攥紧,像一把烧红的铁钳,逼得她近乎窒息。

两个人僵持不下,一旁的桑娆骂了句脏话,又扑上去准备厮打,宋母却冷笑着松开了手,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桑娆,就像欣赏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桑娆搂着南安后退两步,全身绷得紧紧的,眼睛红得像要冒出火来,愤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宋母:“你有空来这里发疯还不如好好管教你儿子!当初可是——”

“可是什么?”宋母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目光一转,昂着下巴在乱哄哄的人群里逡巡片刻,拧着眉头高声喊了一句“宋凉”。

人们这才发现原本请了病假没来上课的宋凉此刻就站在包围圈之外,立刻像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宋凉的脸色格外苍白,表情也晦暗不明,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穿过越来越多的围观者,站到了母亲身边。

封闭的感官在一瞬间苏醒过来,火辣辣的痛楚一路从脸颊烧进了心肺,南安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让她惦念不已的人,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她受尽侮辱,却一声不吭!

宋凉紧紧抿着嘴唇,沉默地站在那里,南安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足有千斤重,压得他根本不敢抬头,他只能死死扯住母亲的衣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乞求着:“妈……我们回家吧!”

宋母不为所动,倨傲地扬起下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南安惨白的脸上,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你们的事宋凉都跟我说清楚了,算起来也是你先勾引的他,他不懂事,我和他爸爸自会管教。”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高了几个分贝,显然是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至于你,我会找你们校领导反映的,以后你就不要再和他来往了,更不要喝多了撒酒疯给他打电话,你不要脸,我儿子还要呢!”

这番话说得又快又狠,高亢的声音伴着呼啸的风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也如同一把利箭,狠狠戳进南安的胸口,“嗤”的一声,鲜血飞溅。

“勾引?”桑娆倒吸一口凉气,两只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宋凉,“你说她勾引你?”

宋凉一声不吭,垂着头,塌着肩,姿态卑微却决然,像个油尽灯枯的病人,又像个临阵脱逃的叛徒,那么可怜又可恨。

桑娆冷笑连连,一手拥住摇摇欲坠的南安,一手直直指向宋凉,气得指尖抖个不停:“当初是不是你先来找我帮你接近她的?是不是你求我帮你传信的?是不是你来跟我打听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是不是你?”

又一颗□□被引爆,四周一片哗然,南安瞪圆了眼睛,僵硬地转动脖子去看桑娆,再看看对面的宋凉,耳边响起尖锐的轰鸣。

作为她身边最亲密的朋友,桑娆在她和宋凉的交往中表现出来的固执和坚持,还有莫名其妙的亢奋,到今天,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短暂的惊讶过后,南安居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初初一遇就辗转反侧耿耿于怀的是她,惊鸿一瞥便心跳如鼓念念不忘的也是她,即使宋凉和桑娆真的预先给她布好了陷阱,即使那张网中涂的不是蜜糖而是□□,心甘情愿跳下去的,还是她。

早在跑上天台说出那句“我不怕”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

输了,就只能引颈就戮。

然而,此刻的风向已经变了,举起屠刀大杀四方的人从宋母换成了桑娆,她先是用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宋凉更加抬不起头,然后冷冷地看着宋母:“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敢做不敢当的缩头乌龟,给我们南安提鞋都不配!”

宋母面色涨红,想着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欲多留,气急败坏地拽着宋凉就要走,走之前还狠狠剜了南安一眼:“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还是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吧!”

“一个巴掌拍不响?”

不待桑娆反唇相讥,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愤怒的男声,是听了苏韵报信匆匆赶来的阮北宁。

他脸色铁青,问完这句话就挤开众人疾步上前,猛地揪住宋凉的领子,扬起手重重甩过去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震得人心头发颤。

宋凉脸上赫然出现一个鲜红的掌印,宋母吓了一跳,惊呼着扑上去护住儿子,嘴里尖声骂着“没家教”之类的话,被宋凉扯了好几下也不肯停。

阮北宁对那些怒骂充耳不闻,紧盯着他们母子,浑身弥漫着一股寒冬般的肃杀之气,往日的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统统不见了,语气也坚硬如铁:“听到了吗?响不响?”

所有人都傻眼了,宋母指着阮北宁的鼻子张口欲言,阮北宁目眦欲裂,直直瞪着她,每个字都吐得铿锵有力:“我问你,这个巴掌响不响?”

“你!你这个……”

宋母气得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还要再骂几句,宋凉终于受不了了,面红耳赤地钳住她的胳膊,死命拖着她走出了包围圈,背影狼狈至极。

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南安一眼。

而南安,她顶着浸满奶茶的蓬松的乱发,如同一条被驱逐的丧家之犬,只能静静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连追上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结束了吗?”

带着甜香的奶茶渐渐被风吹干,混合着眼泪黏在脸上,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她转过一张狼藉的脸,不知是在问身边的桑娆,还是在问自己。

暮色沉沉,雷声轰隆,停了一个下午的大雨再次降临,冰凉的雨滴迅速落下,围观的人群纷纷作鸟兽散,整个世界只剩下凌乱的雨声。

桑娆红着眼站在原地,紧紧抱住怀里不停颤抖的女孩,一遍遍安慰:“好了,不哭不哭,没事了……”

秋风萧瑟,寒气顺着毛孔一直蔓延进血管里,南安仿佛被冻住了,全身僵硬,脸上没有一丝活气,只剩下一双眼睛不断流出热泪,一滴滴坠落在雨水里,不留一丝痕迹。

一切都结束了。

双手交握的温暖,满怀期待投递的长信,心照不宣的四目相对,奶茶店里依依不舍的叮咛,树荫下缠绵的亲吻……那些曾经美好得让人落泪的瞬间,统统被暴风卷集着,撕扯着,一点一点化为齑粉,吹散在天边。

她生命中最初的爱情,以这样的狼狈的方式,轰轰烈烈地宣告了死亡。

雨越下越大,带着彻骨的寒意,一滴一滴打在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在尖声喊痛,南安瘫坐到地上,全身簌簌发抖,眼底装着一片被野火焚烧殆尽的荒原。

阮北宁怒气未消,捏着拳头走到她面前,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好半天才伸手去扯她,动作粗暴又野蛮,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了。

“北宁,北宁,你轻点!”桑娆吓坏了,跳起来握住阮北宁的手,声音惊惶不定,还带着哭腔。

这时,萧倦和苏韵也撑着伞跑了过来,一看情况不妙,萧倦立刻拉住暴怒的阮北宁,口中劝道:“北宁,北宁,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生气,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瞒着你,是我们错了!”

苏韵看了南安一眼,又是心惊又是不忍,也跟着劝:“这么大的雨,先带她回家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南安全身都湿透了,半边脸肿得老高,愣愣地看着眼前灰蒙蒙的雨幕,目光没有焦点,好像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阮北宁心痛如绞,到底压住了怒火,手指轻轻抚过她受伤的面颊,哽咽着放柔声音:“回家吧。”

南安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他,眼泪混合着雨水不停滴在他手上,嘴唇翕动,慢慢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微弱的声音立刻被雨声打得粉碎。

“哥,对不起……”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