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九)(1/2)
森冷的闪电划破夜幕,刹那间天地亮如白昼。
暴风雨就要来了,这样的认知出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现在他们该做的就是从这里离开,找个合适的地方躲雨……
对上聂郗成那写满关切的眼睛,易淮抿了抿嘴唇,“等我一下。”
“好。”
既然说了要等,那么聂郗成就不再急躁,身体放松地向后仰倒,手指合着车载的节奏慢慢地打着拍子。
易淮转过身,把装了莫政雅一截断指的盒子放到何坤手里,“马上喻尧会来接你,你让他给莫亦勋送去,顺便替我转告莫先生,罗弈生前已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和他没有再谈的必要。我不是罗弈,他和我打感情牌也不会有用。”
当初莫心雅跪在地上求罗弈放过自己的父亲,罗弈勉强答应了她的请求,放过了那起谋杀的真正幕后黑手。
可是血淋淋的仇怨不是那么容易被抹灭的,只会在一日日的痛苦煎熬中变成更加扭曲、更加狰狞的模样——就是这样的感情把照片中那个眼神熠熠生辉的少年人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为了报复这些人,罗弈等了十多年,筹划了十多年,就为了能为罗冠英的死彻底画下句号,让自己不再日夜生活在愧疚的折磨下。
可惜他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到那个被他叫做母亲的女人两次都会成为他最大的阻碍,一次让他被迫退让,一次让他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我也是罗冠英的儿子,所以就算罗弈死了他欠罗家的也不会一笔勾销,让莫先生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既然他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来自罗冠英的血,那么罗弈的愿望就是他的,他会把它们一一实现。
交代完该交代的东西,他拉车门坐到聂郗成旁边的副驾驶席上,“我不想回去。”
沿海城市的暴风雨绝非良善之物,任何有脑子的人都该知道在这个时间节点他们应该找个地方躲雨,但他偏偏不想回到那宛如囚笼一般的氛围当中。
哪怕只有这短暂的一夜,也请让他离开这令人悲痛欲绝的现实。
对于这任性到极致的请求,聂郗成只是挑眉,仿佛在问那么我们接下来去哪。
易淮侧耳倾听,听到袅袅的歌声,秀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笑意,轻柔地说,“去月亮,可以吗?”
——Fly me to the moon, and let me paly among those stars.
“如你所愿。”聂郗成瞥他一眼,没有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就这么握住方向盘,“坐好。”
就在易淮扣上安全带的一刹那,车子飞奔出去,很快就看不见何坤和来接他的喻尧的身影。
“我们要起飞了。”聂郗成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就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
风从没有关严的车窗中挤进来,吹得易淮有些睁不开眼睛,即便如此,他还是尽己所能地看着聂郗成,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烙在脑海里。
浓黑的云层遮住了星星,闪电落在深黑的海面,这样的飙车给了他们飞翔的错觉。
他们上一次这样做是在生与死的关头,是被迫的,而这一次没有任何负担,只是为了宣泄,宣泄那些郁结在他心头的愁绪。
易淮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心的跳动。
连窗外的景色都追不上他们,仿佛能够将恶劣的暴风雨甩在身后。
“我很害怕。”
一旦放松下来,他强行压抑的情绪就再无法遮掩,他的声音里带着战栗和喘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们无法真的抵达月亮。因为他们都是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没有办法离开氧气和水,没有办法长出翅膀到荒芜的月亮上生活。
但他同样没有问聂郗成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对于这个人他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信赖,不论他做了什么,不论他要去什么地方,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这个人身边。
有些话他没办法跟喻尧和何坤说,在他们面前他需要表现得镇定又强势,作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向他们发号施令,唯独在这个人面前,他不需要再压抑自己。
在聂郗成面前,他只需要做易淮。
“之前我问过你报仇的滋味怎么样,你告诉我不怎么样,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我知道了。”
他的余光看到自己正在不可遏制地颤抖,便用力地抓住了那条手臂,衣袖的布料在他的手指下皱成一团,他闭上眼,嘶哑的喘息从喉咙中泄露,“我给莫政雅打了足够摧毁成年人心智剂量的LSD,看着他踩下油门,接下来是这样的天气,他绝对不可能生还,所以换而言之是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因为他害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杀了他……不止,不止是这样。”
在莫政雅之前还有唐高卓和那辆重型卡车上的两个人,他们都是死在他手上的亡魂。
“那你后悔吗?”
聂郗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易淮知道他其实就在自己身边,自己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身上那股沉默无言的力量。
正是这个人身上的这些东西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从内部开始彻底崩塌——他不是个坚强的人,从来都不是。
“不。”
易淮摇摇头,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带动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连同出口的话语都含混不清,于是他又放大音量重复了一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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