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五)(1/2)
等易淮他们从邬逸春的别墅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安静的花园偶尔传开一两声窸窸窣窣的虫鸣,庭院灯昏黄的灯光下,细小的浮尘上下纷飞。
正门行车道上停着几辆黑色宝马,几个黑衣保镖本来站在路边抽烟,看到目标出现,目光霎时集中到了何坤身边的易淮身上。
为首那个文质彬彬、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走到易淮跟前,恭敬地弯下腰,“易先生,请原谅我们来晚了,我们现在就送您回去。”
易淮看着面前的一整列车队和严阵以待的保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人是他在罗弈身边见过的熟面孔,以往就算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像这样直接的对话反倒是第一次。
“现在已经很晚了,您难道还有其它事情要做吗?”这金丝眼镜看他一动不动,目光中多了一分探究性的兴味。
易淮瞥他一眼,再开口神色已和往常无异,“费川还好吗?”
就算知道了那份遗嘱的存在,他还是不觉得自己能够随意差遣罗弈的亲信,既然这样,这是谁的手笔就一目了然了,毕竟在罗家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他而是费川。
这戴眼镜的男人替他拉开车门,顺便给了他一个极其职业化的标准微笑,“医生说接下来好好静养就没有问题。”
“是吗?这样我就放心了。”
易淮俯身坐进了车里,没多会这金丝眼镜也跟着坐了进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何坤等人被从他的身边完全隔离开,连简单交代几句的空间都没有。
车子在路上行驶的一个多小时里,易淮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偶尔和这金丝眼镜说上两句话。
“昨天晚上你在现场吗?”
金丝眼镜转过头,冰冷礼貌的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当中的迟疑来,“我在。这件事是我们的失责,我没想到那女人会……”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系,他们听从罗弈的安排,让他和莫心雅单独坐在了后排,所以没能在事发的一瞬间做出反应。
如果不是这样……易淮闭上眼,许久后才睁开,“那他……很痛苦吗?”
以为会等来指责与诘难的金丝眼镜张了张嘴,然后猛地闭上。
易淮把他这略显滑稽的反应看在眼里,“算了,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我心里有数。”
莫心雅这个女人的枪法真的很一般,子弹没有穿过心脏却误打误撞地伤到了肺动脉,大失血和窒息,这样的死法怎么可能会不痛苦?
车子停在一栋气派的高层建筑前,金隆大酒店,易淮着那几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心里便大致有了个数。
这家对外宣传词中反复强调所有设施达到六星级的大酒店是罗家最知名的几项产业之一,它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开辟出了一片精致奢华的新天地,从建成那日起就靠昂贵得不可思议的价格和能满足客户一切愿望的服务品质成为了本地上流社会的重要聚会点。
“我们进去吧。”
易淮被罗弈的保镖和亲信簇拥在正中间,何坤他们还是不能靠近。
这些人看他的目光中带着不同的情绪,好一点的是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好奇,差一点的就干脆把不以为然写在了脸上。
“罗总之前一直住在这边。”
他们乘直达电梯到31楼——31和32这两层不对任何外人开放,是投资人罗弈的私人空间。
电梯门开了以后,金丝眼镜简单给易淮介绍了一下每扇门的用途,“这里是罗总的书房,密码是罗总之前设下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您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重置。”
他将开门的磁卡递给易淮,“要是这张卡也丢了的话就得换锁了。”
“维持这样就好。”
易淮用磁卡刷开门,书房里的摆设还维持着罗弈离开时的样子,他随手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翻开看了两页,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呼吸一滞。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金丝眼镜站在门口,易淮抬起眼,“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在离开之前,这金丝眼镜忽然又说道,“费川让我带了句话给你。”
“什么?”
“白鹰巡洋舰。”
易淮愣住。
白鹰巡洋舰模型是费川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这种模型主打的是等比例缩小不遗漏一点细节,各种精巧的小零件非常多,漏了一个可能整条船都会出问题,所以在拿到手的第一时间他就对着清单把不同地方的零件分门别类地收进盒子里。在箱子快见底的时候,他注意到里面放了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串复杂的字母加数字——一般人可能看两眼就把这个丢掉了,但他从小就比其他人更心细谨慎,所以立刻把字条收起来。
他不是没好奇过这串字符的用处,但失望了太多次他就渐渐不再尝试,直到今日,它还是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
费川会在这个时候特地强调这点,是不是说明这串字符会帮上他的忙?他深呼一口气,“我知道了,谢谢。”
离开的时候,金丝眼镜还贴心地替他把大门带上。
易淮坐到罗弈曾经的位置,尝试用费川给他的密码登入罗弈在内部系统的主账号。
密码错误,您还有至多两次机会。他不太意外地看着屏幕上的报错提示——毕竟是这么多年前的事情,罗弈这种人怎么可能一直不换密码?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深黑的背景大脑高速运转。不论费川平时是怎样的人,他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开玩笑,那句话一定有某种意义……
“不可能吧……”他的余光扫过罗弈的名字,心中浮现出一个近乎于荒谬的念头。
他用颤抖的手输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那串字符作为密码尝试登陆。
账号成功激活,三大主要权限开启……听着系统女声的播报,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拳砸在红木书桌上,发出巨大的噪声。
“怎么你们都喜欢做这种事情?”
这个账号拥有等同于罗弈的权限,能够任意调阅所有被归类到最高机密的信息。
他按住自己发抖的右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罗弈留下的文件和记录——在费川的病房里他夸下海口要做完罗弈没做完的事情,可事实上就是他连罗弈具体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他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掌握现状,然后做出决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门,他下意识想叫某个人的名字,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自己此时在什么地方。
“进来。”
“马上天亮了,你最好睡一下。”
何坤把手上端着的杯子放在他的面前,他接过来放到一边,目光仍旧没有从屏幕上挪开,“怎么轮到你做这种事了?”
“除了我还有谁?”
平时这种事都是由他的助理来做,但受隔壁恶劣天气的影响,他的私人助理明天才能到这边,何坤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自己。
“你的脸色很差。”
易淮没有动他端过来的咖啡,眼睛停留在那份报表上,“我知道,我看完这些就去睡。”
何坤已尽到了自己的本分,不再继续劝他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叫我。”
书房里重新恢复到一片死寂,易淮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直到时针和分针从锐角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钝角。
作为一度曾在黑道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邬逸春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说自己通过了他的初步试探,但如果后续不能让他满意,那么这份建立在和罗弈往日交情上的脆弱同盟关系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毁,而且……他忽然看不下去了,推开面前的所有东西,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点,胸膛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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