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2）

冰块碎了，飘在水面，被冰镩钩到岸上。冰下的深色寒水，让我回忆起活墓里的眼睛，那个深邃的窟窿眼儿，像一张大口，对着我。

直到卡姗甩了一颗魔法石下去。

该死的冰水跳得太高，打在我的脸上，刺得发痛。

卡姗伸出指头，指着远处的岸边，让我过去。

我对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有所不满，但又不想和这个掌握我未来的疯女人斤斤计较。

没什么关系。我顶着风走到岸边，抓着物资和被安放在马车上的尼奈的身体。之前卡姗告诉我，我们现在没法乘坐马车回去，外面太乱，时间也来不及。所以我不得不顶着冷风等着这个讨人嫌的混血种施展魔法。

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远远地望着卡姗。她扔了冰镩，然后握着她的法杖念咒。我猜她在念咒，事实上，我只是听见冷风在呼呼地咬我的耳朵。

这段无聊的时间实在漫长，我只能望着尼奈。虽然那样我会心痛，但是，至少我不再抱怨当前。唯有凝视所爱的时候，我才变得平静而释怀。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

然后我听到落水的声响。卡姗，她不见了。我只看见冰窟窿上面飞起来的水花。我第一反应是想回去救她，转而一想，不对，也许这就是她的“法术”。

如我所料，卡姗落水以后，地下传来强烈的震感，那感觉像是地震。我抓着物资，紧紧抱着尼奈的身体，我担心她的“大动作”会引发雪崩，那才危险。

突然，有股强大的能量在冰湖下面胡搅蛮缠，整个地表发疯般晃动不停。乔木上积累的碎雪被震得跳起，又随着重力飒飒落下。整个世界像是被来自地心的魔鬼用暴力洗劫。诡异的力量在地下涌动，它疯魔地想要钻出来。我知道，因为这该死的震感越来越强，我知道，它在接近我们。

我紧紧握住尼奈的手。

强大的未知之物从下面撞击冰湖中心，冻结的湖面发出战栗的声响，混着冰屑的水花溅得特别高，就连远在岸边的我，也被迫淋了一脸霜寒。我盖着尼奈，让他不被落下的碎冰打伤，然后才用手遮挡脸，从指缝间观看这奇异又危险的场面。

冰水在强大冲击力的作用下直上天穹，液体在冷风中再次凝固，整个空间被爆破声笼罩。水气凝固成冰雾，遮蔽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整个湖面像生出一座华美至极的寒冰城堡，而这冰封之城的主人——那强悍的冲击力之源——就在里面。

奇异的冰雾中传来低沉的长啸，那声音像是能将一只健壮无比的牛头魔兽活生生撕裂，恐怖的频率在捣烂我的精神，使我如凝血濒死一般毛骨悚然。兽吼中存在非言语的信息，它狂暴地钻进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张牙舞爪地宣示主权。碾压神智的疯音在每一块破碎的冰屑中震荡、回响。它以破坏和毁灭宣告它的权力，这十分野蛮又出奇地有效。这是一种生物本能，它天生就比任何生物凶悍霸道。

冰雾被时间磨得越来越浅，霜白迷雾里的朦胧体块在动态中越发清晰，那凹凸不平的长颈如巨蟒狂摆，而恐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我知道，它是龙。

在魔龙的巨大黑影之前，我看见被冰雾笼罩的卡姗，她的眼睛因为法术而全白，头发和衣服上还粘着碎冰，但是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在操控法阵，且无比熟练。少女背后的巨龙在渐散的水雾中向我爬来，我能看清它的本体——那些被魔法拼接起来的骨骼，还有凝结在骨骼上的锋利冰屑。它没有肉，是骨龙。

龙的每一块骨骼都被魔法阵连接着，它像巨偶一样被法师的魔力操控。无疑，这是艾莲卡的尸骨，而卡姗利用我投放的东西，窃取了尸骨。

现在复活的死灵骨龙就在我的面前，它叼着卡姗的法杖，用枯槁的眼窝凝望我的眼。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忧伤撕裂了我的心，有什么东西沿着它枯萎的目光爬进了我的意识深处。在那无比幽怨的白骨中，我看见了尼奈。

我想起了被尼奈谋杀的少女艾莲卡，还有克莱城里流传的关于她的传说：深情的妻子，嫁给了深渊。作为魔神之妻，艾莲卡庇佑着忠于幻想的愚者，和濒死而永生的爱情。

骨龙的头动了一下，它的眼窝里有一块碎冰在魔法阵的驱动下融化了，就像眼泪一样，那冰水流到我的脚下，又因为冷风而凝固。

卡姗走过来，无瞳的白色眼对着我看。

虽说我习惯了与非人生物相处，她凛冽的目光还是让我战栗发狂，不是因为那种姿态的诡异，而是因为这一刻我骤然惊觉，我面对的不是一个混血之女，而是一个强大可怕的法术操纵者。

她猛地甩头，拍干净衣服上的碎冰，然后像往常一样讨嫌地笑：“你有没有听过那个传说，龙与女人来自水中。”

“没有。”

“什么！”她一脸震惊，“算了，没必要和你这种不解风情的家伙说。总之，它会把我们带回王都。”

我松了一口气，随手把行李甩给她，说：“我以为艾莲卡已经死了。”

“她确实死了，现在是我在操控它。”

“这么说，你是一个死灵法师？”

“我们法师操控的，是法术和有关法术的一切，我们只是法术的使用者罢了。”

“好吧，所以那个袋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只是太好奇了。

“我想一下……嗯……其实东西不多，就是一些连接符文、几块魔法石、改良版的‘屠城之光’。最有效的其实是克莱城地下那些强磁水晶。因为我知道魔龙的尸骨正好在墓室的上面，最上面就是湖。在‘屠城之光’爆炸之后，它们的磁性驱使被魔法石碎片包裹的魔龙之骨冲出地面。然后我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它，你一定不知道，水是良好的魔法介质，在水里我可以毫无阻碍地操控它。”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