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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没有洗过这么舒畅的澡了，虽然我还是不明不白的。尼奈给我准备了衣服，旧亚麻衫，很干净。我对着水池自我欣赏了一番，现在的自己倒是有了逃亡前的几分优雅，不再像一个乞丐了。

“您洗完了？”

“对，非常感谢。”

“那么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

我也想和他谈正经事——老头托我找他儿子的下落。我对永冬城的叛乱和“死而复生”的领主一无所知，这位古怪的少年先知是唯一的希望，既然尼奈知道我来自克莱城，那应该也知道老头儿子的下落。

我还没拿出石头，他就直截了当问我：“您能告诉我克莱城发生了什么吗？”

“难道你不知道？暴民毁了我的家。”然后救了我——这话我可不会说。无论我怎么憎恶我那华而不实的家族，那里始终是我的故乡。

尼奈继续问：“我没去过克莱城，只知道传说，您知道吟游诗人们怎么称呼它吗？”

“长辈说，那些卑贱的诗人在胡说八道。”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和哥哥在阿尼姆城的旅店，听吟游诗人唱了一首歌。克莱城被荒淫的恶魔侵蚀着，因为城下有一座黑暗的魔神陵墓。”

“我在克莱城住了这么久，从未听说这种谣言，城的地下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也被暴民给烧完了。”克莱城的贵族的确糜烂荒淫，但是绝不是恶魔的使徒，不然他们怎么会死在叛乱中。

“您生气了？”尼奈凑过来，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他轻摸我的脸，然后，将手指戳向我的眼球。

“你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放下了手：“抱歉，先生。”

“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也没发生，我很好。”

“你刚才……想要对我的眼睛动手。”

“没有，我只是使用预言的能力，魔力消耗过度了。”

“你是个法师？”

“如果一切难以被常理解释的力量都被称为‘法术’，那么我的预言能力也是人类眼中的‘法术’。但是我自认为自己的力量与法师塔的家伙不同，我是一个预言家，仅是一个预言家。”

“那你消耗的‘魔力’是什么。”

“战士挥刀砍杀也需要消耗体力，法师使用魔法便消耗魔力，祭司祈祷神迹需要消耗‘信仰之力’，商人换来物资需要消耗金钱，贵族享受生活需要权力。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这个世界在无形中被人类自己明码标价，对我而言，我预知未来也需要某种代价，你无法理解罢了。”

“但是你想对我动手，你知道吗，你刚才想要挖出我的眼睛！”

“因为我累了，有些头昏。你不该指责一个预言家，除非你永远不想知道——嗯，那位老人的儿子，关于那块石头……”

“你威胁我？”

“我没有。我是一个预言家，这是职业本能。”

“那请您告诉我老头和他的儿子在哪？”

尼奈的眼睛突然亮了——那本就很亮，现在更亮了。

我知道尼奈长得清秀俊美，可现在——在这阴暗的屋子里——他的模样苍白而怪异，有着难以言说的病态。他用消瘦的手握着桌上的水晶球，垫着脚走到我的前面，鼻尖对着我的鼻尖。

我觉得他的呼吸都是冷的，这家伙有问题，他浅浅的眼眸里有种让人发麻的力量，先前他给我的温暖与神圣感突然崩塌，这绝不是什么圣洁之人，我下意识觉得他是个怪物，我感觉自己的记忆被他的瞳孔吸了进去。

“他死了，”他说，“救你的老头是永冬城的领主德勒·布莱兹，他的小儿子已经死了。”

“你认识德勒·布莱兹的儿子？还是你用预言能力看见的？”我能感觉他的瞳孔里有种微妙的情绪，好像那一瞬间，德勒·布莱兹的幽灵附身于他的躯体。

这两个人都给我诡异的压迫感。难以置信，明明尼奈是个十分清秀的少年，可当我陷入他苍白的目光，便感觉无比压抑。

“我要找他的儿子，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就算年轻的布莱兹已经变成了骨头，我也得找到他。”我握着那块石头，那是德勒·布莱兹用生命托付给我的东西。

尼奈看着我，我怀疑他有某种诡异的力量，能感知我心所想——但愿是错觉，一想到他所说的“预言的代价”，我就毛骨悚然。

“年轻的布莱兹是我的朋友，他死于瘟疫，我们把他埋在阿尼姆城。”

“瘟疫？”

“是的，瘟疫。既然你从北方来，应该听说过永冬城，实际上……”

“那种病让人看起来十分憔悴，连血都是乌黑的。”在看到尼奈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想到那里来自北方的无名者，他像鬼一样憔悴，流着黑色的血。那人说自己有病——雪原给了他诅咒般的传染病。

“没错，我们将它称为血腐病，它会让人变成活尸，丧失理智。这种可怕的瘟疫毁了永冬城。至于邪教崇拜，那完全是祭司们恶毒的措辞。”尼奈说完，从桌上抓了一把草药，揉碎，慢慢走过来。突然，他把手上的东西强硬地塞进我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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