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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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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微微一笑,“千夫之将,还怕抬头么?”

耿禹就抬起头来,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两手举过头顶,“王上,这是右将军交与末将的,让末将务必亲手送到王上手上。”

刘符接过信,检查了一下上面的火漆封,正要打开时,又听耿禹道:“右将军让末将和王上说:我们襄阳城没有一个孬种!”

刘符手上的动作一顿,叹息道:“是朝廷有负于襄阳,襄阳无愧于朝廷。”

耿禹闻言,登时泪水盈眶,将头猛地叩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哽咽道:“襄阳城的两万守军,只剩下了臣等十人了!余人全部战死,至城破之日,没有一人投敌……”

刘符被他说得两眼一热,含泪长叹了一声,将密信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耿禹不知刘豪生前让他无论如何都要送到的“国家大事”是什么,这时仰起头看着刘符,见他看着信久久不语,看不出是怎样的神色,他虽想问,却不够格,只能默默等待着。

刘符放下信,低头看了他一阵,耿禹也回视着他,将冒犯不冒犯什么的都扔在了脑后。他盯着刘符的眼睛,一时间难以移开视线——那时他与右将军共饮了一碗水后,他也是用这样的神情看向自己。

耿禹的眼睛又一次湿了。

刘符忽然将信纸轻飘飘地扔在了他身上,耿禹忙捡起来读,但他将信纸一连翻了好几次面,却无论怎么看都是两张白纸,他将信纸攥在手里,仰面看着刘符,“王上,这……”

“右将军的意思,都在这信里了。”

见耿禹仍困惑不解,刘符抬手抚了抚额头,手掌从眼睛上轻轻划过去,“襄阳城破已在旦夕,哪有什么军报要写,右将军让你送信,只是不想让你和他一起,给襄阳城陪葬罢了。他之前给我写过信,讲了你破敌之事,说你是个将种,他这是想在最后给我大雍留下颗好种子……”

耿禹愣愣地仰着头,半晌后将两张白纸放在地上,深深伏下身,将头叩在上面,无声地大哭起来。

刘符也想和他一块大哭,可他到底还是要自持身份,只有趁着耿禹伏在地上的时候,两手捏成拳头,强忍住情绪。他稳住声音,“你多次护卫襄阳有功,如今襄阳虽破,罪不在你,有功仍是要赏。我就升你为折冲将军,位列五品,也算不枉右将军殷殷相托之意。望你日后终成大将之材,长成棵参天之木,也算不负我与右将军之望。”

“王上请恕末将不能受此封赏。”耿禹抬起头,那一张脸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城皆死,末将一人独受升赏,末将誓不为此!”

“不受升赏?好!”刘符颔首,“那你要什么?”

耿禹重又叩首,“王上若要收复襄阳之时,请以臣为先锋!”

刘符一笑,“就算你自己不说,我也会让你打这个头阵。”

“再请王上佩剑一用。”

刘符愣了一下,虽不解其意,仍解下腰间佩剑递给他。耿禹接过,抽出长剑,挽起左臂袖口,刺臂出血,“末将起誓,定要诛尽南贼,收复襄阳,以报王上、右将军知遇之恩!”

刘符扶起他,“男儿之血,岂能空流?望来日战场之上,将军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耿禹托起星文殷红的宝剑还给他,“耿禹不死,必血此恨!”

“大人,别等了,上车吧。”李九陪着王晟在车外等了半个时辰,实在看不过去了,只得上前劝道。他们马上要启程赶往太原,车架到了长安城郊外,王晟却忽然下车,说要等一等。李九当然知道他等的是谁,可他不禁心里打鼓:王上真的会来么?

王晟扬起手,向远处一指,“好像有人来了。”

李九精神一振,忙循着王晟指的方向看去,兴奋的神情却忽地一收。王晟的眼睛看不清远处,他的眼神却好得很,李九犹豫了下,还是和王晟道:“大人,是左将军来了。”

王晟点点头,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李九跟了他几年,对他的心思早就摸清了些,如果刚才自己说来人是王上,他现在少说也是快步往前迎了——哎,李九叹了口气,他有好些天没在王晟脸上见到过一个笑模样了。

刘景下了马,对王晟先执了一礼,才上前道:“先生要去太原赴任,不知一应所需,都准备妥当了么?王兄让刘景来送送先生,若是有何缺漏、不便,刘景为先生置办。”

“有劳王上、左将军费心,下官已全部收拾妥当。”王晟声音中还透出几分虚弱,不知道是不是病还没有好。

刘景听王晟自称“下官”,忍不住从头到脚一个激灵,忙后退一步,额头一下子渗出汗来,“先生折煞刘景了!先生对刘景多有教诲,刘景一向师事先生,岂敢当此!”

刘景不知道自己的这段话引得王晟想到了什么,他闻言竟然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现出些淡淡的温柔神色。王晟对着刘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景会意,随着他在马车前缓缓地走着,王晟踱了几步,开口问道:“王上身体还好么?”

“王兄在太原时是一时气急昏了过去,但是身体没什么事,他壮得像头牛一样,先生不必担心。”刘景答道,突然反应过来王晟问的是什么,又忙接着道:“啊,我叔父那事,这几天夜里王兄天天摆弄着他那根萧,一边吹一边流眼泪,还非要拉着我听,不听都不行。我生得晚,没几岁就打仗了,没他和叔父的感情深,但听他这么一吹,也——嗨……”刘景摸摸头,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说什么话,宽慰他道:“先生放心,王兄就是这样,过一阵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王上心高性锐,为雄烈之主。然锋过易碎,刚过易折,还要劳烦左将军多加劝解。”王晟前些日子以公心谏诤过,却一直没有机会再以私心劝慰,如今临行在即,只得假手他人。他看着刘景,嘱咐道:“王上太重感情,右将军阵亡,恐怕难免椎心泣血。我不在长安,烦请左将军多多费心,莫要让他积郁成疾,坏了身体。”

刘景眼看着说话间王晟自己的脸色就又白了几分,忙应道:“刘景晓得,先生放心,先生也要自惜身体,勿要思虑过重……襄阳一事,实在不怪先生。”

“若是不出意外,王上明年应当发兵南下,收复襄阳。”王晟抬手止住他的话,声音低了些,脚下也越走越慢,“王上深恨梁人,南下之时,恐怕率军轻进,或是有屠城、杀降之举,若彼时左将军在侧,万望将军规劝于王上,切记要以大局为重。”

刘景点点头,正要出声答应,忽然见王晟停下脚步,一手扶着车辕,缓缓弯下腰去,脸上血色一下子褪尽了。刘景忙扶住了他,“先生,若是身体吃不消,我去和王兄说,让他别让先生去太原了,就留在长安好好养病。”

王晟拍拍他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刘景虽然担忧,也只得放开了他。“大雍新得几百里赵地,还有赵国旧都,百废待兴,旁人难当此任。”王晟微微有些低喘,他按着车辕,想直起身,却怎么都不能完全直起来,到最后也显得有些微偻。他缓了一阵,认真地看着刘景,“我身体无碍,只是刚才吹了点风,过几日就好了。此事不必讲与王上,免得这时候再给他徒添烦扰。”

他声音虽低,语调却不容置疑,仍是丞相的语气。刘景鼻子一酸,答应道:“是。”

“不知王上可有话让将军带来?”王晟忽然问。

刘景看着他的面色,没忍心说出刘符的原话,想了想道:“王兄说,让先生在太原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他在长安记挂着先生。”

“将军好意,我心领了。”王晟淡淡一笑,“莫非王上没有带什么话来么?”

刘景见自己编的说辞诳不了他,只得如实道:“有的,王兄让我和先生说……”他顿了一顿,为难了一阵,还是把刘符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他说让先生好好养手上这伤,好好的握笔的手,不要糟蹋了,以后还要写字呢。”

哪怕是刘景,也觉得这话有些凉薄,但王晟闻言,却露出笑来——刘景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笑了。

他不知道,刘符特意让他打马出城传的这话,哪里是在单单说这一道手伤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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