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2）
林泽生穿着宇环的制服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他和成风说他是出来找崔宁雪的，可他和成风心里都清楚，崔宁雪早就走远了，而他也不知道崔宁雪去哪里给他找一个“交待”，他说要找崔宁雪，都只不过是离开宇环的借口。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直到接到了崔宁雪打给他的电话，他才发现天色渐渐昏沉。
崔宁雪没有和林泽生约地点，只是问林泽生现在在哪里，她过去找他。林泽生于是环顾了四周一圈，告诉她在靠近城北的市民公园里。市民公园离宇环有相当一段距离，林泽生一点儿也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都到这里来的了。
“对了，带点吃的给我。附近看样子不像能找着吃饭的地方。”林泽生在挂电话前嘱咐道。他接了电话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而手机上显示时间已经快下午五点。不论发生了什么颠覆世界的事情，肚子总会饿，东西还是得吃。以前自己好像不是这样的，林泽生默然地想着。以前一整天不吃东西胃也不会有太难受的感觉。可是遇上秦定后，他作息和饮食都太规律了，规律到即使现在秦定去向不知所踪，他的肚子一样会叫嚣。
习惯多么可怕。
半年都不到的时间，他已经因为秦定而变了一个人似的。
崔宁雪赶到的时候天完全黑了，她手里提了一袋汉堡王、一袋炸鸡，向林泽生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你点的外卖来了。”
林泽生微微勾了下嘴角，接过东西。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随便掂了肚子，林泽生单手拿着可乐，正在无意识地咬吸管：“我给秦老师打过电话，他的号码变成空号了。”
崔宁雪的汉堡啃了三分之二，听到林泽生这么说她忽然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她把剩下的汉堡放在手侧的长椅上，转头认真地看着林泽生说：“小林，我对不起你。早上我说一定会给你个交待，可是我什么都没问出来。崔韶华一开始不肯见我，几个秘书联手踢皮球，连她在哪里都不肯告诉我。后来我去机关门口和保安吵架，她才肯露面。”
林泽生快把吸管咬破了，终于放开了无辜的吸管：“你妈怎么发现的照片？”
“手机被她动了手脚。这还是我把她办公室全砸了才问出来的。”崔宁雪自嘲地哼了一声，“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疯得那么彻底了……虽然她一直不怎么待见我，但我每次回去见到她好歹还叫她一声妈。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说完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半晌。
“先不说她了。秦老师的消息问不到。”崔宁雪叹了一声，对林泽生低下了头，“据说本来是崔韶华要给秦老师买机票，这样的话起码现在能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秦老师拒绝了，他自己买机票走的。所以现在没人知道他飞哪儿了……”
林泽生吸了几口可乐，把杯子放下了。
“是吗。秦老师真的走了……”他轻轻地说着，像是说给崔宁雪听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秦老师要走。”崔宁雪看着林泽生的侧脸，她知道林泽生在认真地听她说话，“如果是因为取向，我真不觉得老秦是会这样就妥协的人。如果是因为这张照片，他明知道是假的…不管找我，还是找你对峙，假的就是假的。可他为什么就走了？”
林泽生收回了望向四次元空间的视线，侧头迎上了崔宁雪的目光。
崔宁雪还没明白林泽生想说什么，林泽生忽然笑了笑。
这是崔宁雪认识林泽生那么久以来，见过他笑得最甜的一次。星月的光辉仿佛全部落进了他眼底里那一汪泉水，形状姣好的嘴唇弯了起来，明眸皓齿原来是用来形容这样的人，崔宁雪头一回有了准确地认知。
“因为是真的。”林泽生的声音很轻，似乎一说出口就会被风带走，“因为秦老师和我，是真的。”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秦定不会那么干净利索地就放弃他的职业、放弃他在宇环的第一届学生、放弃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他放弃几乎所有的东西，只身一人离开了这里，都是为了保护他。
林泽生甚至能想象得出来秦定在面对崔韶华时一定强调了很多次，“这件事和学生没有任何关系”。
崔宁雪愣在原地，连表情都定格在上一秒。等她的脑细胞在信息大爆炸的余韵下反应过来时，她的眼泪也跟着一起涌了上来。她和周菁不一样，周菁就算哭起来都是文弱温柔、激发旁人无限保护欲的模样，她哭的时候呜咽声却往肚里咽。在别人眼里她性子直来直去，嘴上也得理不饶人，可她内心里最倔的那一块儿，却大概是和林泽生类似的。
林泽生从袋子里摸出纸巾递给崔宁雪，静静地等她把不安都哭出来。
“那该怎么办啊……都说宁破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呢？”崔宁雪胡乱抹了抹眼泪，“我做了这种混蛋事，以后月老都不会给我牵线了。”
“是你妈妈做的，和你没关系。”林泽生不无认真地安慰她。
“我跟她姓崔，她做的就是我做的。对不起，小林，我对不起你。”崔宁雪又擦了擦眼眶，眼泪倒灌到鼻腔里，说话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林泽生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就算不是你那天随手拍了照片，以后也会有差不多的事情发生的。应该怪我喜欢他，我要不喜欢他，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喜欢是无辜的。”崔宁雪说。
林泽生不知道这一刻她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喜欢是无辜的，或许吧。崔宁雪说的是实话。喜欢是无辜的，可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因为无辜就去接纳。人们不接纳很多的事物，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求同存异是永恒的课题，林泽生很庆幸崔宁雪在这件事上，从来不站在他的对立面。
“我们是朋友。这一点没变过。”林泽生朝崔宁雪摊开自己的手心，“我刚来的时候只有你和周菁和我说话，你还记得吗。”
崔宁雪抽抽鼻子，把自己的手搭到林泽生掌心里，慢慢握紧。
“记得。”
两人握着手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很难说是谁在给谁传递力量，或许是两个人都在互相给对方传递力量的同时也从对方身上汲取慰藉。林泽生没怪过崔宁雪。在这件事里，所有的环节都是走偏了的巧合，而所有恶意，都来自素未蒙面的崔韶华。他永远是那个过于冷静的林泽生，即便是面对关于秦定的事情时，他就事论事的条理性也不会有下线的机会。
过了半晌，林泽生问：“倒是你，还能回得了家吗？”
崔宁雪收回手，眼泪也已经停住了。她冷漠地摇摇头：“回不了了。我还自动回家把自己关进那个二十四小时变相监视着我一举一动的笼子里干什么？”
面对林泽生疑问的表情，她又说：“……我去我爸那里。我没事的，你别操心我了。”
林泽生只好点了点头。
“你呢？”崔宁雪忙不迭反问道，“一时之间找不到秦老师的消息，但是我们班里有陈祺，他家里有公安背景，我们可以托他问问？还有，我们有成风！他虽然平时看起来和老秦不是特别对盘的样子……但是上回方雯的事我们帮过他，如果我们去求求他，他说不定是愿意帮忙的。”
“嗯。”林泽生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崔宁雪见他答应，一直紧锁的眉心松懈了几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钻牛角尖，知道吗？”
林泽生淡淡地说：“我不会的。”说完他看了看手机，时间静悄悄地走向深深的夜，接着他又抬头眺望了一下天空。明天应该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弦月如弓，皎洁而柔和。他看了一会儿月亮，心里很是宁静：“太晚了，今天就先回去吧。有什么明天再商量。”
崔宁雪点头答应了。
两人把已经凉了的炸鸡收拾完，一人拎着一个袋子，并肩离开了市民公园。走到大马路上，的士来了林泽生让崔宁雪先上去。崔宁雪看后边接连又有的士开过来，便也没有推辞。她坐进车里，看到林泽生站在马路牙子上朝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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