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2)
秦定深深抽了几口,把烟蒂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摁灭扔了。
没人说话。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有辆的士经过。秦定招手把车拦了下来,然后他打开后排的车门,抓过林泽生的肩把他塞进车里。动作幅度很大,一气呵成,但手里力度却放得特别轻。生怕林泽生的头磕到车门框,他还拿手挡了一下。这是他今晚见到林泽生到现在为止,他第一次伸手碰他。
接着他自己也钻进车里,坐在林泽生身旁,和司机说:“去宇环高中。”
司机或许本身就是个不爱和客人攀谈的司机。又或许,司机这样在清晨与深夜奔走,见多了人间冷暖的职业,敏感地体察到乘客之间的情绪并不稳定,于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秦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可能是自己的。如果昨天晚上他再多坚持一下,是不是今晚就不用到警察局里接林泽生了。如果昨天晚上他能让林泽生说出实话,是不是今晚林泽生就不会出这桩事。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有放弃,那么今晚林泽生是不是就能安然无恙地在这个时间已经进入梦乡。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蹙起眉,闭上了眼睛。
把他从无限循环的自责、内疚和自我厌弃里拉回现世的,是旁边学生落泪的声音。
林泽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刚才在酒店里差点被人强了他都忍着没哭没喊,现在已经没事了却难过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个什么劲,路是他自己选的,答案是他自己挑的。如果一定要在周菁和自己之间二选一,选自己就好了。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也不怕。他不是一直这么想的么?
可为什么现在眼泪却完全收不住了?
秦定到局子里接了自己,还要他怎么样?要他继续对着自己嘘寒问暖才满意吗?
昨天晚上秦定问起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他骗了他啊。
现在落到进局子了,见了棺材了,他却不希望秦定烦他、讨厌他。
他怕秦定以后再也不会给他买布丁了。
那是他暗淡又漫长的十七岁生涯里,最喜欢的一个礼物。哪怕秦定买的时候根本不认为布丁是礼物。
他才刚刚开始知道布丁的滋味是甜的,现在就有人把布丁拿走的话,他真的会很难受,很不知所措。
林泽生的眼泪喷薄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像豆子似的打到衣襟上。
秦定听到林泽生小声的抽泣声,才睁开眼睛,侧头看他。这个从来没有过多情绪表达的少年,在深夜的一辆的士上,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在他的身旁,哭得像是全世界都塌了一样。
秦定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了。仿佛有一条沉重的锁链环绕住了他的心脏,一点点向内收紧挤压。
他捧起林泽生哭成狸花猫的脸蛋,用拇指给他把眼泪擦掉,可是林泽生的泪像是连通了瀑布似的,怎么擦也擦不完。
“别哭了。”秦定轻声哄他,像是哄一个迷路的孩子。
林泽生的右手攀上秦定的胸口揪住了他的风衣外套,毛呢面料被他紧紧攥着手心里。
“秦老师,我不想回学校。”林泽生一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但尽管如此他整个人还是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断断续续地向秦定倾诉,“我…今天不想回学校。我能不能不要回学校。”
“为什么不想回学校?”秦定又给林泽生擦了眼泪,林泽生的眼泪一直掉,他就一直给他擦。
林泽生低下头使劲摇了摇,哭着没说话。他的脸庞完全贴住秦定的双手,整个脸几乎都埋进秦定的掌心中。
秦定接着哄他:“那你想去哪里?”
回应他的还是林泽生的摇头。
他的学生像一只求人捡回家的流浪猫一样,捉住一丁点的温暖就不肯松爪。
秦定的掌心湿透了,他用毛呢大衣的袖口给林泽生擦眼泪,毛呢的料子很吸水,袖口的面料一下就变得斑驳起来。可他像是完全没在意一样,只是专心地想把林泽生的泪水全部承受住。
过了会儿,秦定对司机说:“师傅,不去宇环了,你在前面路口右转然后停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