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1/2）
天还未亮，一道礼花便在宣华殿的上空腾升绽放，继而鼓声四起，威声隆隆，依次从皇宫各角传至城楼门阕，最后响彻朝阳全城。
正阳门外，一列巡幸礼队浩荡而出，为首将领金盔玄甲，身骑雪白高鞍骏马，手持殷朱龙纹角旗，其后跟随两列秉戈挎刀的禁军武卫，昂首阔步，分外肃穆威严。御街两侧也早已是人头攒动，百姓们摩肩擦踵，纷纷都想要一睹圣颜，万众翘首以盼中，燕帝乘坐的宝锦双盖观游龙辇缓缓驰出，壁刻虎首鸾翼，四角盘螭结饰迎风飘扬，无处不彰显天家华贵。
随着司礼太监“陛下万寿，与尔同泽”的高呼，丝竹笙鼓齐齐奏起，队列中彩带莲衣的宫女们纷纷向两边抛去鲜花枣果，百姓们顿时沸腾起来，争先涌到前方伸手去接，都想要一沐这皇家恩泽。
永安骑着马和她的两个堂兄弟并驾齐行在队伍的中后方，望着眼前热闹的盛况时不时相视一笑。永寿刚开始出来时还端着一副皇亲贵胄的高傲模样，但很快便被那喜庆欢腾的气氛所染，也学着两边百姓把袍子撩起来，乐呵呵地兜着那接到的花果。永熙则一直冷面威仪，目不斜视，只是当听到路边少女们对他发出的热情呼喊与示爱时还是不免俊脸微红。剩下的光王永逸和沛王永矜则不在队列，他们一个有重任待命，一个因身体孱弱，此刻都留守于宫中。
永安感觉自己的心情已很久没有这样激荡过，她昂首持着缰绳，不偏不倚地便看见前方的一座酒肆二楼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漫天的花雨缤纷下，他一袭蓝衣隽雅翩然，就那么凝着柔煦温浅的目光，穿越过人潮与她莞尔相望。
嘴角忍不住高高地上扬起来，心中也像被柔软的云絮塞满。她虽很想多看他几眼，但此种场合毕竟不便，便只好敛下目来装作不经意地抚过发间的海棠玉簪，传递去她此刻无法宣之于口的脉脉话语。
礼队巡游了一个时辰便又返回宫中，群臣百官都已在夹道两侧迎候，燕帝下了龙辇，目光缓视过敬跪叩首的众人，然后微笑抬手道：“众卿平身。”
宴席上早已摆好美酒珍馐，燕帝前往殿后换衣整冠，其余众人则都先行入座，右边一排是燕国皇亲百官的位子，左边一排则安排给了前来祝寿的他国使臣。永安身为储君，理所当然坐在右排首位，她也自然知道坐在她正对面的那个人是谁，但她始终装作未曾注意，只侧首和旁边的光王永逸低低说着话。
元歆今日一身标准利落的鲜卑贵族打扮，编发披肩，窄袖左衽，腰环蹀躞带，脚蹬青革靴，比起他之前入乡随俗穿的汉式衣冠，此刻的胡服劲装倒是更显出他原本飞扬凛冽的气势来。
旁边的新罗国世子朴恩俊已是喝得东倒西歪，他迷眼望着前方巧笑倩兮翩翩起舞的伎人们，拿着酒盏直接就哥俩好地揽住元歆的肩，边打着酒嗝边傻呵呵乐道：“大卫太子殿下，你看这…嗝，汉人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啊，那腰柔得和…嗝，杨柳枝似的，脸也长的…娇媚得很，你说我要是请燕帝陛下…嗝，赏我一个，他会不会…同意？”
元歆冷淡地拿掉他的手，只垂眸摇曳着杯中的清冽玉酿：“世子未免太过妄自菲薄，区区舞姬而已，想来燕帝陛下不会吝啬。”
朴恩俊却摇头撇了撇嘴，叹道：“我新罗就一附属小国，向来只能…嗝，看人脸色，哪像太子殿下你，只要你开口，别说…嗝，歌姬了，就是燕国皇室之女都随便你挑！”
元歆摇盏的手微停，勾唇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对面那抹紫色的身影，只但笑不语。
此时，司礼太监从雀扇屏风后踱步出来，高呼道：“陛下驾到！”
燕国众人一齐跪下，异口同声地山呼万岁，使臣们则用各自国家最崇高的礼节献上敬意。
燕帝款款落座于中央主位，金玉冕旒摇晃生辉，很是华贵庄重。他抬了抬手，声音威严又不失温和：“今日乃朕之庆寿大典，当宜喜宜闹，众位就不必拘束了。”
“谢陛下！”众人遂一一回座。
丝竹舞乐随即登场，永安握着酒盏停在唇边，状似认真入迷地欣赏着台上的表演，实则一直暗中注意着勤天门那里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便见一个人匆忙从那里赶来，快步走到薛相身边耳语了几句，薛相顿时露出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然后躬身出列，朝燕帝道：“陛下，大喜呀！”
“哦？”燕帝不由放下筷箸看向他，“薛爱卿有何喜事？”
在场文武百官也都一齐看去，只听其道：“臣方才得讯，就在三日前，冀州暴雨连月初晴，有百姓称见一道玄彩霓光破云而出，皆言乃神龙降世，奉领天命替我大燕消灾除难，果真洪水当晚便悉数退尽，冀州安矣！”
燕帝闻言顿时也难抑惊喜，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果有此种奇事？”
薛相跪地拱手道：“此定乃陛下心系冀州百姓安虞，上苍感动，遂遣神龙佑我大燕哪！”
燕帝不由眼眶微红起来，激动地连说了几声“好！”，继而举杯朝众人道：“朕幸甚，大燕幸甚，望诸君尽饮此酒，与朕共庆同欢！”
百官群臣皆举起酒樽和声相应，永安掩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余光瞥见薛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这老家伙怕是在奇怪她怎么不出来和他唱反调吧？装模作样地演了这么久戏，她这‘反派’不出来接戏，他也是白搭。
“值此庆时，朕还有一件喜事宣布。”燕帝朝永安投来目光，永安遂心领神会地去到他身旁。
“卫太子，也请你到近旁来。”燕帝又道。
元歆望了永安一眼，起身来到阶前，右手抚在左胸心口垂眸行礼。
燕帝和蔼地望着他：“朕已从安儿口中得知太子你心中夙求，你既为了朕这孙女不远千里而来，那朕便成全你们二人的婚事，当着文武百官与诸位使节的面，将她亲自许配给你。”
元歆霎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向永安，永安只淡淡地笑着提醒他道：“太子还不谢恩吗？”
“你真的愿意？”元歆定定地望着她，眸中涌聚的东西她不想看，也不想懂。视线越过他虚无地看向后方：“自是愿意。”愿意把妹妹嫁给他。
“不后悔？”明明已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他心中却没有丝毫预想中的欣喜之情，只生怕这是一场自己幻想出来的虚妄梦境。
“不后悔。”不后悔把妹妹嫁给他。
“为何突然态度转变？”她越是这样笃定，元歆心中便越是奇怪地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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