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2）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荼姚横行跋扈万余年，一朝失势，除却旧年用火术重创先花神梓芬致死，其暗中庇护圈养灭灵族影卫、私自开放天界粮仓供鸟族取用等罪行也被一一查明，在寥寥三日之内梳理成卷宗，堆放至天帝面前，如同小山一般。加之此番谋害花神锦觅证据确凿，天帝即刻下令按律处置，废除她天后之位，看押至婆娑牢狱，永世不得再入神籍。

而那位叫奇鸢的灭灵族影卫，则在向穗禾公主报信之时当场被隐雀长老抓获，废了修为，由代为统领五方天兵的夜神润玉亲自带往魔界，只字不提天后所为，仅说是“天界巧合下捉拿到手”，交予魔尊处理。

灭灵族虽为魔界罪人，但由于奇鸢曾与魔界三王中卞城王的千金关系匪浅，天界此举不仅卖了魔界一个人情，据称，还搅和得魔界三王为了如何处置他而生了嫌隙，正中天帝下怀。龙心大悦之下，赦免了鸟族其余人等动用天界粮草的罪责——如此一来，隐雀代鸟族将功赎罪，在族人的呼声中，取代穗禾成为新任首领，又顺势将占据了数千年的八百里太湖献归天界，从而换得更长久的粮资援助。

天帝念及润玉护花神、安鸟族、会魔尊有功，且未尝有凡界封邑，便想将做为龙鱼族故地的太湖水域赏赐于他。却不想被谦然婉拒，道是自己“只微尽绵薄之力为父分忧，功不及论赏”，唯求将恩赏换做“允洞庭三万流离失所的水族迁往太湖安居”。天帝似大为感动，当即准奏，委命润玉全权负责太湖交接、重建洞庭、安置水族事宜，命霜神从旁协理。

至此，荼姚一案业已定论。至于润玉在其中究竟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实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而其余诸人，各居于棋盘上落子之纵横一目间，即便偶有相连，所能窥得的也不过近旁方寸之地而已。

但独一人，虽隐居遁世，却能见微知著，进而对润玉所为很是不满。

——水神。

是日，润玉前往洛湘府与水神弈棋。待一局终了，水神徐徐从袖中取出一片龙鳞，置于他面前：“觅儿少不更事，竟想到以自己充当诱饵，向天后复仇......不知此事，夜神殿下可提前知晓？”

“不瞒仙上，觅儿确实曾与润玉商议。”润玉道。

“我知殿下素来行事稳妥，赠予觅儿龙之逆鳞护体，便是有把握保她平安，”水神拧眉，单手挽起宽阔的袖角，另一只手指向棋盘，沉声道：“但你可知，天命如棋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尚余一分变数。一旦行差踏错，觅儿便就此丢了性命......到时候，再多的悔恨也是无用？”

“润玉曾与仙上立下誓言，‘我在一日，便要护得觅儿平安康乐一日’，又岂会置她的安危于不顾？”润玉收回逆鳞，平静地答道：“当日润玉已在逆鳞上施加禁术，天后火术如若触及觅儿，均将转至我身。又灌注大半修为在其中，万一遭遇不测，毁之即得全力一击，可让觅儿安然逃脱......”他微微拉开紧束的领口，露出内里原本逆鳞生长处的烧灼痕迹。新伤附着着剜鳞旧伤，显得愈发可怖。

水神观之亦哑然失语，半响，方才深深吐出一叹：“你......这又是何必......”

“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生？”润玉冷声道：“觅儿本不知生母逝去的缘由，因挚友离世，便肯以身犯险，只为报仇；而我龙鱼一族惨遭灭顶之灾，生母亦惨死于天后毒手，润玉又岂能无动于衷......唯有抱必死之心，豁出性命奋起一战，争一争剩下的那一丝天机。”

水神摇头，复又问道：“守孝三年，殿下的心境同从前大不相同了......那么现在呢？天后多行不义，已有天规处罚。如今洞庭水族重归故土、花界大仇得报、鸟族整顿一新，观殿下棋意，却依然萧瑟肃杀，想必是郁结不解、心意难平——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他的目光如炬，了然地仿若直直看入润玉心底：“......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将觅儿交托与你？”

“爹爹，您莫要怪罪小鱼仙倌，是我先告诉他说要取消婚约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明......”一道声音忽地插了进来。润玉回头看去，发觉是锦觅从近旁的寝居中推门而出。

乍闻此言，水神一愣之下，神色复杂道：“觅儿，你说要与夜神取消婚约......是为了火神？”

“非也非也，我和小鱼仙倌的事儿，与凤凰何干？”锦觅摆手：“爹爹，过去是我不懂装懂，一会儿说喜欢小鱼仙倌，一会儿又说喜欢凤凰的......我这几天已经仔仔细细地考虑明白了——我不想成亲，只想和您、临秀姨还有素素在一处！”

“觅儿，你......”水神大惊，起身便探向锦觅灵台。润玉随之起身，心知水神对锦觅的语出惊人有所疑虑，唯恐陨丹禁制残留在她体内。

却见锦觅一双大眼乌溜溜转着，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而水神几息之后也收回了神识，神色中担忧去了大半，望向润玉时颇有几分难言。润玉会意，当即向他请辞。

正当水神点头应允之时，锦觅又道：“爹爹，我先去送送小鱼仙倌，待会儿回来陪您再下几局！”说着，她不等水神阻止，匹自率先往门外奔去。

“......去吧。”水神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得按下，无奈道。

润玉微微一笑，远远坠着锦觅的背影一路走出洛湘府。然而，锦觅的下一番话却让他笑意渐消，凝了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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