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2)
锦觅回归天界那日,精卫恰以父亲昴日星君的寿辰为由,向军中告假回到家中。
踏进扶木居的门,她在久未相逢的父亲跟前跪下,又将早已不再佩带的“虞渊”双手奉上。
“父亲,我悔。”她说。
“何故?”昴日星君没有接过那把剑。
他是一个并不高大,甚至可以说是矮胖的小老头,生着双眼皮厚实的睡眼,望去心宽慈善,又常常显得漫不经心。不俗的战功、抑或是两朝元老的身份,这些东西仿佛从未在他身上刻下过痕迹。即便是此时,从他松弛而无神的面上,精卫也很难看出其情绪。
但她依然毫无躲闪地直视着父亲的双眼。
“女儿从父亲处继承虞渊时,曾立下誓言,‘此剑所向唯邪魔妖祟,永不对天界中人而出’,如今女儿违背此誓,无颜再佩虞渊,此为其一;火神私自下凡,若遵天帝之令,八方天兵原应暂属夜神麾下。女儿却为一己之私听命于天后,越俎代庖插手鸟族事务,于军务多有懈怠,此为其二;最后......”
“......洞庭一案,女儿倚强凌弱,带兵捉拿无辜洞庭水族,上至长者、下至孩童,共计三万六千四百余人——此举违背天道伦常,女儿枉为三足金乌族人,枉为父亲的女儿,”言毕,精卫低垂下头,也藏起了双颊火烧般的羞惭与悔恨,双手却又将“虞渊”向前递了递:“还请父亲收回虞渊!”
昴日星君沉默了许久,接过它,轻轻搁置在了面前的几案之上。剑穗发出清脆的微弱声响。
“精卫,你说自己已无资格佩带虞渊,”他缓缓道:“但你的父亲……他也没有资格。”在精卫惊诧的目光中,他叹了口气,示意她站起身来。
“我司掌日升日落数万年,本早已见惯了命运辗转轮回,却不想如今的夜神,兜兜转转,倒是与两万年前的先夜神有几分相似......”他说。
“‘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当年北辰君怀璧其罪,为先天帝所忌惮。他与先霜神,也就是当时的狐族公主,月老丹朱的生母原有过一纸婚约,却也败在了那个女人的叛变之上,白白蒙受违背上神之誓的冤屈,最终落得陨落下界的下场......”
精卫不可思议道:“先天帝的手段如此不光彩,那时候的天界怎地竟无一人不满么?”
“先天帝前娶龙女为天后,后纳狐族公主为天妃,将那两名心高气傲的女子牢牢控制在手中。又欺水族弱小,屡寻由头责难,硬生生将反对得最为坚决的先水神,鲛族予木上神逼下天界,携泉先全族退避凡界天池水域,另立门户……手段之狠辣,比太微天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天界又有谁再敢发声?”昴日星君沉声道:“很遗憾,精卫......你的父亲,便是那懦夫之一。更可笑的是,纵使如此,我也因为曾受过北辰君几日教导而被先天帝所不喜。为父不争气,就苦了你这个女儿——否则,今日你又怎需为了个火神放下我族骄傲、筹谋至此呢?”
“女儿已知错……此次若非夜神以己之身代洞庭水族受过,女儿现已犯下弥天大错。从此以后,愿永驻忘川河畔,再不回天界……”乍闻秘辛,精卫震惊之余,对这偌大天界只剩下深深失望,对自己早已做下的决定也就愈发坚决。
然而,在这之前,还有一事需要托付给父亲。
“不瞒父亲,当日夜神受天雷地火时,天后放出琉璃净火,想要取其性命。女儿当时已拔出虞渊,决心阻断天后,可谁知......”精卫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双手托着展示在昴日星君面前。
“...... 这是?”昴日星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物,郑重其事地将那颗不知材质的玉珠接过,抽出一丝灵力万般小心地试探去,再三确认:“玄穹光、冥津渡,一为太阳、一为太阴,本是一体双生。自玄穹之光被盗后,此物本应被锁于上清天禁地才是……谁能在盘古太魂的脚下将之取出?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就是此物护住了夜神心脉。女儿亲眼所见,它吞噬了天后的琉璃净火。”精卫说罢,将那日所见事无巨细地向父亲道来,又道:“夜神被府上仙侍带离时,此物不慎遗落,女儿唯恐被天后察觉,就悄悄藏了起来。原想归还给夜神,只是夜神自负伤后便行踪不定,女儿又无法避开天后耳目前往璇玑宫……”
“冥津渡出自极乐天界,焚尽业障、渡人解脱,自然克制天后的业火……对了,你刚才说,夜神受刑那日,你本欲一战于天后?如此,她事后为何未曾降罪于你?”
“见夜神有异火护持,女儿震惊之下,身法有所凝滞,”精卫赧然道:“哪知还未离开夜神身侧,水神仙上就长驱直入阻止了天后,还打落了女儿的剑......天后没有多想,甚至以为女儿那时的拔剑是要助她杀死夜神,事后反而还对女儿更为信任。”
“若是如此,你自请去往魔界,天后又怎能容你?”昴日星君摇头道:“你且安心留在天界,此事或有转机。”
“可是父亲……”
“你记住,天界唯一的主乃是天帝。”昴日星君摆了摆手,打断了她:“至于这碧堕天火……我自会找机会交还给夜神。”
不知怎地,他忽地扬眉笑了,略显慵懒的面上难得一见地闪过狡黠神采。像是一块卵石,敦厚无棱。坚实的本质藏在它的内里,只在反光的某个瞬间,微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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