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2/2）
说话间，两只玫瑰山雀从鹁鸪丛里钻出来，连飞带蹦爬上了阿沐的手背，亲昵地蹭了两下。玫瑰山雀毛色雪白、娇憨可爱，像是两颗能飞的小汤圆，唯有背后一对小翅膀是玫瑰红色的。
阿沐顿时被迷得不知今夕何夕。“警告”什么的，早被丢去九霄云外了。
鸣默那边更是厉害。天上飞动旋舞的几只太黧少黧，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落了下来，威武赳赳地在他身边盘绕着，伸出油光水滑的脖子给他摸。鸣默乐得合不拢嘴，可惜经过机械咽喉一加工，又变成了毫无感情的“哈，哈，哈，哈，哈”……
宿辉放肆挠着手里乖得不行的雪鹁鸪，又忍不住嘴贱道：“振声兄弟，为了你高冷严肃的形象，我个人建议你少笑。”
一行四人全都被各式猛禽萌禽攻陷，忽忽悠悠地受着鸟群指引，向密林深处踏去。越是深入，见到的奇禽就越多。有状如大蜂的钦原，有小可一握的候日虫，还有丹霞似的各式锦鸡，拖着长长的尾巴自他们身前踱过去。奇怪的是，这些奇禽中不乏二三阶以上的灵兽，却全都敛声屏气，一点亲近叶棣的意思都没有。而先前缠着他们的鸟儿，也渐渐地散向林中去了。
“奇怪了，怎么一路上看到的都是飞禽，没有走兽？”手中玩了好久的小汤圆咕噜一滚就飞没了。阿沐心下烦躁，在腰际的软皮甲上别扭地蹭了蹭手背。她是猎人出身，当然知道，像这样只有飞禽没有走兽的密林，中心必定有一只强大的禽类妖兽坐镇。“你们谁知道这里有什么强大的鸟类妖兽吗……灵兽也行。”
叶棣和鸣默摇摇头表示不知。宿辉拍了拍后脑，犹犹豫豫地说：“鸟类啊……我记得裂天宗有一位御兽前辈的灵兽是重明鸟。不过既然被养在这里了……应该是那只重明的后代吧？”
此时密林已经渐渐走到尽头，眼前是两处高高相对的断崖，中间凹出一小片山谷。谷中池水分作数十个钙华小潭，潭水高下错落，或青或碧，鲜艳夺目。
头顶一方的断崖上已经站了一只黄色大鸟，蛇颈鸡喙，其形如雁，羽毛半褪，呈现半少半老的奇特模样。
宿辉一见就认出来了：“那个秃毛的就是重明！这鸟的羽毛时长时落，此时或许正是它掉毛的时候，脾气也格外臭一点。副队，它找你做什么？”
正说这话，断崖上的重明鸟忽然曲下颈子，两眼四只瞳人远远扫过来，和叶棣的视线接上了。叶棣只觉得识海里忽然滚起一股温热，正是老教师说的，灵兽愿意和御兽师对话的感受。
“它好像……愿意与我结契约？”叶棣犹豫着道。重明鸟是此地之王，气息已达五阶，又是火、光双属性的灵兽，血统高贵，更是比他幼时勉强斩杀的那只赤角沙蟾强出不止一个境界。是以他也不敢说得太笃定。
此言一出，阿沐的神情立刻古怪了起来。鸣默虽然面色平静，却也是扣了扣钢铁铸的手指。
唯有宿辉一个人笑得毫无负担：“真的？副队你真真鸿运当头！刚好重明鸟和你同属火系，郎有情妾有意的，你就和它结契吧。”
叶棣正想再推拒几句，忽然一声霹雳似的兽吼滚滚而来，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他一个修为深厚外加耳朵不方便的尚且如此，宿辉阿沐等几人更是被吼得头重脚轻，在草地上连连后退。
只见一只状如猛虎、颈生长鬃的怪兽，领着一班奇形怪状的走兽，自另一边的梁架上奔来，最后稳稳地停在断崖边缘。怪兽浑身颜色红里透紫，钩爪锯牙，长尾如帚，行动间口中吐出云雾，团团地拥住了一团长鬃。
重明一见来客，立刻昂扬身躯，引着百鸟发出尖锐的鸣叫。怪兽按住它身后的百兽，等着鸟鸣过了三息，略微衰弱时，忽然一发而起，引喉咆哮。鸟鸣声不甘示弱，一挫之下，继续发力接上，比原来的更响更尖，穿云裂石，连地下钙华潭的池水也被激得跳荡起来。
其时两座山头你来我往，单凭声音就斗了个滚滚不休。可怜了地上蒙着耳朵的四个人类，人人面如土色，下腹气海浮动不休，竟然连控制自身灵气都做不到了。
待到飞禽走兽终于斗得尽兴，阿沐、宿辉两人已经被震倒在地，仅余叶棣和鸣默两人勉强支撑。叶棣转头看鸣默，只见后者从双臂的假肢里分出数十条手指粗细的铁杆，深深扎入地面，这才支撑着身体不至倒下。
他回头冲着鸣默勉强笑了笑，表情想来很是糟糕。鸣默冲他摇了摇头，将数十条铁杆慢慢用金系法术分解，从手肘处收回手臂里。
“右边的灵兽，是雷狻猊。”鸣默道，“气息已达五阶，和重明不相上下，看来它们是宿敌。”
雷狻猊也叫雷狮，是一种前人用火鬃球狮洗经易髓，人工培养出来的灵兽，性格暴烈却忠诚。眼前的这只雷狻猊是一只雄狮，鬃毛丰厚，不怒自威。身周伴着的云雾模样的东西其实都是雷云，雷狻猊稍不满意，这些雷云中间就立刻青雷大作起来。
此时叶棣的识海里简直是炸开了锅。两股不同的气息来回地对他示好，一道来自重明，另一道与之分庭抗礼的不用说一定是雷狻猊……他都不敢对着队员们说出来。要是被人知道，他一个刚进裂天宗的外院学生，开学第一天就被山中两只灵兽之王同时看中。枪打出头鸟。他接下来还能不能安全地留在裂天宗里，其实都是个问题。
………………
识海中忽然压力一松。两只互相看不对眼的灵兽终于对上了目光，决定先在这里解决掉自己的老对手，再去争抢那个它们都看好的御兽师。
重明低鸣一声，自动退后一步。从它背后的群鸟中掠出一只锦绣纷纷的孔雀，曲颈行礼之后站上了重明原本的位置，张开七尺长尾，翩翩舞蹈起来。
宿辉和阿沐此时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宿辉看起来是个藏不住话的，就算头再痛也拦不住他多嘴：“我天，这什么情况？忽然开始斗舞了吗？”
“是挑衅。”叶棣和鸣默异口同声地说。
两人说完后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流后达成默契。鸣默垂下眼，叶棣则继续开口解释：“若不是这次重明要求，孔雀只会在求偶时开屏。对灵兽来说，繁殖是天大的事，求偶觅侣更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如果狻猊麾下找不出比孔雀更美的走兽，这一回合就是它们败了。”
“那岂不是很糟糕？自古以来圆毛的就美不过扁毛的，老秃毛也太狡猾了！”
说话间，狻猊依旧占着山头，状若沉思。孔雀一见对面久久不得应对，舞得更是肆意，金碧辉煌的头冠和尾羽反射出种种光泽，尽显其强大之处。
忽然狻猊往后让了几步，一只黑面白猱取代了它的位置。白猱伸出一双长臂，在山谷间肆意地跳荡攀爬起来，优雅轻盈，仿佛舞蹈，令人目不暇接。孔雀被它激起了新一轮的斗志，正欲使出浑身解数，忽然一只奇长的黑手攀到它脚边，就要将它向着崖下扯去！
孔雀尖叫一声，狼狈收起长尾，飞也似地逃回了飞禽阵营。得逞的白猱三挂两挂回到自己山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那是谎猴，很少见的幻系妖兽……呃，灵兽。”叶棣一想到自己在长门里被这东西演过几次，就觉得手痒难耐，恨不得把崖上那只大摇大摆走回兽群的黑脸畜生给打成芝麻糊。
偏偏宿辉还在旁边感叹：“唉，要不是大姐头不在，她一定特别中意这只灵兽。”
不，要是姐姐敢收这东西，不出三天就得和我一样，恨不能早点除之而后快。叶棣暗暗想道。
孔雀怯阵脱逃，这让重明甚是不悦。它短促地向身后鸣了一声。一只猛兽模样的灵禽摇摇摆摆地走了上来。那东西长得极为畸形，雕首豹身蛇尾，背生双翼，就连接缝处都丑得令人难以直视，仰头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阿沐不由得皱了眉头：“这什么东西？连我也没见过，真的不是从另一边叛逃过来的吗？”
“是蛊雕。”叶棣心情复杂地盯着它，不禁回忆起自己某次在长门里杀翻了三百多头蛊雕的惨痛记忆。这东西又能飞又能砸，还能像人熊一样立起来，他那一次的记忆基本上就是死了又死，临出门的时候，耳边还萦绕着婴儿哭声一般的幻听。
蛊雕张开双翼，助跑几步，向着山崖另一边的狻猊飞扑过去！狻猊身后冲出两只野猪，獠牙粗大，一左一右硬是挡住了蛊雕的扑击。
蛊雕一击不成，立刻猱身蹬出后腿，将两只野猪的鼻子扎得鲜血长流。
冷不防一只瘦小的灵兽从野猪腹下穿过来，手爪尖尖，就要去掏蛊雕的肛。蛊雕将蛇尾一卷，却不中，随后就痛得长号一声，不得已逃向空中。而那掏肛的小东西露出原型来，却是一只小小的、生着鸡爪的猪形灵兽，名字叫做狸力的。它向天发出几声狗叫般的呼喊，将身一滚，重新躲回了野猪的肚子底下。
“打起来了！”宿辉不由得抚掌大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