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天贶节狡童戏函丈（2/2）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个人很无聊。”顽童少年在梁上晃了晃腿。他穿的布鞋比他的脚至少要大两号，鞋跟被他踏平了。从脚踝到脚跟这一段，骨骼的曲线很是好看，肌肤洁白如雪，竟然不比他身边的小姑娘要差。

“没有。”

“那现在有啦！快感谢我吧，你的那些朋友看起来都对你不够好，因为他们都不和你说真话。”顽童少年一手按上了绿衣小姑娘的背脊。被他冷不防卷到梁上之后，小姑娘就一直怕得厉害，双手搓着脖子上的珍珠串，小脸煞白煞白。少年在她耳畔温声说：“别怕，看准下面那个泥腿子了吗？等会他会接住你的。”

他放声大笑，一掌把小姑娘按了下去：“走你！”

少年按的方位很准。叶棣连脚步都不用动，只是伸手一拉一抱，就卸去了下冲之力，把小女孩稳稳地接在怀里。小女孩从他怀里爬起来，晕晕乎乎地打了一个嗝：“谢——嗝！谢谢哥哥。”

“你叫什么？”叶棣将她放在地上，顺手替她把裙摆掖了掖。

小女孩刚一落地就抱住了他的腿，一副很是依赖的样子：“皓羽……”她紧张地说道：“都，都看过了，没找到大仙。”

“大仙是谁？你的父亲或者师父么？”

“大仙就是大仙。”小姑娘费力地描述着，“大仙穿的衣服和你颜色一样，身上有一种臭臭的味道。他去买酒，让我在这里乖乖等他，灵泠姐姐找过来就说他去茅厕了。他说，他说一会儿就回来的。但是大仙不见了！”

叶棣听她说得颠来倒去的，别说和她同龄的卫小苔，就算是五六岁的孩子也比不上。只能勉强得出结论：这个叫皓羽的孩子可能是被师父和师姐带着出来逛书市，师父酒瘾犯了跑去买酒，就把小徒弟这么很不负责任地丢在说书摊子前面。他想得倒是挺美的，百岁书坊的棚子最大，方便他买酒回来后找人。

天下怎么能有这么混蛋的师父？

“皓羽，你听着。在你师父……在大仙回来之前，你跟着我，不要随便乱走。”叶棣摸着小姑娘柔软的发顶，试图模仿花棠当初揉自己的那个手感去安抚她。

皓羽点了点头：“嗯。你好，你不会把我忽然拉到上面去。”

“至于你……”叶棣目光上移，看向了还坐在梁上、笑得贼兮兮的顽童少年，“快把幻象消了！”

“在小姑娘抱住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消了。女孩子的衣服上怎么能沾上脏东西呢？”

少年又扇了扇他的破扇，“啪”的一声合起来插在腰间：“我姓白，黑白的那个白，在家里行七。这又白又七的合起来是个皂角的皂字，所以你叫我皂爷就行了。交个朋友？”

他又把扇尾倒转，点向师先生的方向：“好了，师先生，开始讲故事吧。”

说来也奇怪。虽然坐在梁上的是个神情油滑的小顽童，但当他倒转扇柄，自上而下轻轻扫过这么一眼时，竟然有惊天的气势自他的身体里放了出来。那一刻，不少人都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就转眼去看说书人的方向。被点名的说书人师先生更是被镇得全身一凛，脱口而出：“好嘞！我这就开讲！”

皂爷轻轻嘀咕一句：“这才像样。”

言罢他插扇在怀，双腿微一用力，竟然背靠着承重柱打起半跏跌坐来。

叶棣最后看了他一眼，暗自想道：他刚才悄无声息地就对我施用了幻术，综合实力应该不在我之下，而且他的跏跌坐比我标准多了，此人虽然打扮得奇奇怪怪，实际上却很有可能是世家名门出身。

比起和他做朋友这件事，与他为敌显然更让人头疼。

………………

“我之前和列位看官说到哪里？对了，是说那蜘蛛院主人，降服了金涛小榭的杀手这件事。”

“金涛小榭的杀人单子，听说也分轻重缓急这么一说。价格最低的单子，在信封上要洒一滴朱红，叫做一血函，可这种函要杀的对象也都是元婴期的修士了。如果要时限更短或者杀的人更棘手，就多打一滴血，最多能积到五血函，又叫五血梅花，一封就是百万钱起价。杀蜘蛛院主人的委托，听说就是五血梅花。金涛小榭里有多少杀手，我们不知道，但是最厉害的五个人都是有名有姓挂在外面的，合称梅花五杀。今年他们有一个年轻的新杀手，听说升级很快，离五杀就差一步了。上头器重他，就把蜘蛛院的这份单子交给他杀。这个新杀手的代号，现在因为他叛出金涛小榭改投蜘蛛院，在中州早已经传遍了。他叫做‘计都’。”

“这个计都，武功既高，生得也年轻英俊。列位都清楚，修仙无岁月，那些看起来年轻的修士们，其实个个都几十上百岁，全靠服用驻颜药减缓衰老。所以我们不说这个计都多少岁，只要知道他看起来很是年轻便是了。他擅长使用的是一种暗器刀片，大拇指这么长，比纸还薄。又可以夹在指间和人近战，又可以发射出去当暗器，甚至可以藏在嘴里，悄无声息地探出来割了人的脖子，简直防不胜防。”

“蜘蛛院是个很大的院落，据说一共有八个门，里面机关重重，非常严密。这个计都来到蜘蛛院之后，却是一个门也没走。他看准了一处墙头，就要翻过去——”

台下有人忍不住了：“中州再小的宗门都有个护宗大阵，蜘蛛院主人半步化神修为，难道家里就是任由人翻的？”

“这位看官，你听我慢慢和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金涛小榭有一种特殊的功法，可以避开护宗阵法的探查，形如隐身，使人可以自由在阵法之间来去。计都施展起这功法，就如同壁虎游墙一般，悄无声息地沿着蜘蛛院的墙垣爬了进去。他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比老猫还灵巧，刚一落地就攒了满手的刀片，随时准备应对机关。可你猜他落在了哪里？”

师先生把手里的黄花梨木板一扣，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了点引诱的味道：“他呀，他落在了蜘蛛院的一处园林里。只看见眼前有一人在月色下背对着他站着，掬了园中池水在洗手，穿着银青色衫子，月白织银马面裙，背影清瘦，自然一段风流。人还没转过来，就先把杀手看得呆了。”

“等人转过来——诶呦，更不得了了。竟然是十七八岁上下，极为美貌的一个年轻女子！丹凤眼，远山眉，两腮如桃花，小口如樱桃，真真和画上那个偷了仙药飞天的嫦娥一模一样！列位看官，你道这人是谁——”

他将花梨木板往桌上“嗙”地一敲，振声道：

“这便是传说中的蜘蛛院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