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雁公子大意失赌局(2/2)
忽然冷不丁插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紫头发的小娘子?我倒是认识一个,小公子,有没有兴趣?”
“你谁啊你。”尧当时灌着酒,头都没转过去。
“小老儿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老儿有手段把那紫头发的小娘子乖乖送上你的床。嘿嘿。”那老头子很猥琐地笑了两声,“不过嘛……你小子,得陪小老儿赌两把。你要是赌赢了,小老儿二话不说,帮你搞定。”
“就你?嘁。”尧终于舍得给老头子那边分个眼神了。他看到的是个相貌丑陋的老侏儒,只有十来岁儿童那么高,脊背驼起,拄着根比他还长的龙头拐杖,拐杖上有个络子,装了个油腻腻的黄皮酒葫芦。这老头子说不清是醉了还是清醒的,两丝小眼睛里亮闪闪的,尽是贼光。
“你可别不信。你叫雁公子对吧?嘿嘿,胆子小心眼绕,不像个雁,像个鹌鹑。”
“那你呢?说是麻雀都抬举点。嘁。要赌就赌,谁怕你个铜豌豆。”
醉话撒出去,四面的同学拉都拉不住。
走江湖不能得罪三种人。小孩,女人,老人。小孩女人敢出来晃,不是修炼奇才就是背景深厚。至于老人,越老越成精,谁也不知道他们活过多少岁,身怀多少修为。而尧现在年轻不知事,得罪的就是个老人。
而且这个老人还不一般。他年轻时是一方怪杰,到老了,卡着金丹初期到中期的瓶颈上不去,对修炼的体悟倒是比常人更深,远非仅仅是筑基期就敢往外跑的尧可比。他原本也是正常人,中年时被仇家打折了脊背,自己凭着灵力强行接续回来,给接成了个驼子加矮子,因此不思修炼,常年混迹赌坊酒肆,以此争胜,人送外号“赌怪”,又加一诨号,称作“骰盅冤鬼”。
尧一时嘴快,答应了他的赌斗,立时被怒火中烧的老赌怪直接拉到赌场。等他酒醒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赌了什么局,下了什么注,只记得眼前砝码尽数输完,全身衣服剥去,最后一把,已经是将自己押上了赌桌。
毫无意外,他输了。
“老雀儿,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头……头掉了也是碗大个疤!”他强撑着自己不要掉下眼泪来。
老赌怪从高椅子上跳下来,绕着他转了几圈,赞道:“不错不错,小伙子皮白肉嫩,样貌也好。就连这……”尧被他猥琐的眼神一扫,赶紧捂住重点部位。老赌怪接着道:“就连这处也挺长阔。不错,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你什么意思?”
“小老儿可懒得杀你。”老赌怪哈哈大笑,“而且不单不杀你,还要送你个大礼,送你到那紫发美人儿的床上。你说,好不好?”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尧怒极反笑,“痛快说,卖给谁家为奴?现在可不兴卖阉人,都是五帝以前的事了。”
赌怪不答,只是绕着他又走了几步,表情里透着戏谑。
“不会真的……”尧反射性又捂紧了点。
“哈哈哈,放心,不动你那小宝贝。不过就是把你卖去做个面首,有个生着紫发的贵人,是夺朱城的城主,正需要买一批好面首呢。”老赌怪挥挥手,一群身着深紫衣衫的蒙面修士鱼贯而入,不由分说地把尧五花大绑,绑的还是个龟甲缚,当真是羞耻至极。
老赌怪冲着领头一人嘎嘎怪笑:“人么,小老儿现在是诓到了一个,模样也相似,活儿也不错。你们夺朱城那么阔,就不能多给小老儿点酒钱?”
“多给你二十金,辛苦费。”为首人语气冷硬地道。
………………
夺朱城内鬼神走。
尧被废了全身修为,披挂上一身花色艳丽的衣裙,丢在了冷冰冰的寝殿大床上。
他只觉得极其讽刺。几天之前他还是小有名气的少侠,仰慕他的无知少女不知凡几,只有他选别人的份。一转眼,他就被卖成了个面首,要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或者有断袖之癖的男人“使用”。当真是恶心至极了。
夜深露重,夺朱城又是阴气逼人。即使洗过之后全身再暖,被这么放置着身子也凉了。尧死鱼一样任由自己躺着睡,一直等到更漏敲响了子时,一个人才推门进来。
和尧的意识共处身体的叶棣,听到尧的第一个念头是,还好,是个女人。
来人脸上盖了一张金面具,将大半张脸都遮住了。不过她身材娇小,步态婀娜,确是女子无疑。寝殿里银釭高照,尧和叶棣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女人确实有一头浓密的深紫色长发。
春风一夜之后,女人几乎是每夜必来。有时并不是为了做什么,只是调调香、喝喝酒,互相说几句情话。女人是夺朱城主,身处高位想来十分孤寂,尧这些烂大街的情话,放到她身上格外适用。
他柔声许着天长地久,指天起誓,三句离不开一个爱字。女人会吻着他的心口,喃喃地道:“我也爱你呀……”
但可笑的是,他们一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会主动问对方的名字。尧自觉羞耻,女人大概是自矜身份。于是,这也成为了他们的默契。
“如果我问你,你愿不愿意为我死,你会怎么答?”还有这一句,女人经常问。
“我愿意的。”他一般这么回答,“因为没人比我更爱你了呀。”有时候他也会放软了声音,说:“不愿意,因为我想一直陪着你……”
女人趴在他身上沉默不语。在这种时候,她的强势荡然无存,乖顺得像只小猫。尧有时候会想,她会不会就是臧嘉呢?
把阿嘉抓走的那只鬼,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呢?
………………
就在尧以为生活一直就这么下去的时候,有一日,又是一群紫衣修士鱼贯而入,将他五花大绑,这一次绑得就正规多了,绑犯人的手法。
“不会吧,面首中间也有宅斗啊?嫉妒我太受宠?还是那个城主想玩什么新花样?”被带出去的时候,他还这么腹诽着。
他没有想到,看过了这一切的叶棣也没想到,迎接他的是阴森的囚室,沾满血迹的铜柱,以及手握着苍白蟒鞭的女人。
“你是干什么……”尧努力想挤出些眼泪来,好让自己看起来可怜。
他知道这个女人吃是这一套的,因为她从没有拒绝过他那些柔声说出的话。
女人穿着华贵的全套金紫礼服,长发高高束起,远看仿佛一尊华丽的佛像,脸孔照旧用那张金面具遮住。她哑声问:“你说过很多次,你愿意为我死,对不对?”
“可那——”
“你也说过,想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那是因为——”
女人没有给他留辩解的机会。她举起长鞭,同时抬起下颌。她洁白的长颈美如天鹅。
“那么,做我的鬼吧。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师父那个老鬼已经死了,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她的话音轻快,尾音抑制不住地上翘。面具阴影下的那双眼睛,想来也是带着兴奋的吧。
第一鞭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