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三百年来，从未有敌舰侵入她的海域，从未有战火越过她的门墙。然而今夜，海水漫入，直袭她的心脏。她的面孔浸没于水下，白沫侵吞她的银甲。

她孤军独守，无人捍卫。飞腾的鱼群涌入街巷，撕碎了她的光辉。她遭遇侵占，劫掠，而后是鬼祟的觊觎以及侮蔑。海歌飘过海上，带走海族的私语，她的传说中开始有阴影徘徊。

这入侵自傍晚持续至午夜。满涨的海潮吞没了海岸，银月的辉光投射在平静海面，清澈的水波中映耀着阿若拉的珠光。海族的身影在月下无声地穿梭于开敞的屋宇之间，成群结对地翻滚虬结，越过海角处倾塌的灯塔，在海面上搅起涌浪。

平静无风的海面上，细碎的涌浪渐渐连成一片。碎浪一波波越过王宫的尖塔，在塔尖附近纠卷起涡旋。

满月的力量正在偏斜，海的子民们匆匆撤回深水，噤声不言。

飘荡的海歌也渐次止歇，阿若拉上方的水域里死寂异常。

被淹没的王宫高塔附近，细碎的涌浪与水涡已汇聚为巨大凹陷的漩涡。海的白沫翻卷着在漩涡边缘流涌又破碎，唰唰翻覆的细波在水面下推动汹涌的暗流。海面犹如被阴影侵染，逐渐漆黑，在黑暗的海水深处，王宫高塔所在基岩之下，忽然泵出地裂般的巨响。

巨响宛若嘶吼，击穿了海上的死寂，震荡着阿若拉的中心。浩大的震颤击碎了王宫上方的水体，撕开了海面。

深黑色的海面断裂如渊。湍急的浪流陡地落陷。裂渊双侧的海水山体般垂直壁立，又轰然砸入深陷的海涡，混沌的湍流掠过渊底参差断裂的赤褐色基岩，掀卷起巨涛。

白沫漫天翻涌，在阿若拉上方降下滂沱的咸雨。

风浪再度卷席一切。在这狂野的声势中，海歌始终一片寂然。

晨曦初露时分，满涨的海潮终于开始退去。扑上崖脚的浪花恹恹地失去威势，劲头远不及回溯的强大水流。

海水逐渐落降，在初升的朝阳下让出混乱的海岸。可那本应在金色日光下重现的城，却遗失了踪影。

断裂的陆墙残留于阿若拉城郊的丘陵上，尽头处倾入崩塌的山岩，昔日女王的残影仍伫留于岸上，宝贵的心脏却不知去向。残影亦被撕裂，不再完整如一。

海浪扑打着残缺断裂的城墙，城的废墟中，唯有泥沙入海。海的边界向陆上侵入了数里，然而晨曦照耀中的世界依然平静如常。

这寻常而宁静的一日，如寻常而宁静的每一日。海歌轻柔回荡，在晴朗日空，在海与渊，如情人的耳语萦绕。那海歌唯有一人听得，一个名字反复低吟回诵——

安纳列塔，我纯白的银月；

我如此钟爱着你，等不及想见你的光芒照彻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