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午阳（2/2）

“所以，午阳你还是已经……”陈煜说不下去了。那个走私文物的案子，局里盯了很久，那个幕后黑手背景很硬，手段也很高干，追查了近半年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几个线人前前后后都出了事，只剩下一个曾经给那帮人私下鉴定过文物的女人还在安全控制内，却没有什么大的作为，连一个交易地点都查不出。省里给上头施压，上头就给他们施压，最后局里只好派出个精干的警员混进去做卧底。当初定下的人选是在他和午阳两个人中挑出一个来，本来他想去，虽然午阳的身手在局里无人能匹敌，但毕竟刚从警校毕业，经验尚且不足，他好歹干这行4年了，卧底也做过，算是经验丰富。可是他刚新婚，娶了媳妇儿连婚假都还没休完，午阳说什么不让他去。于是，午阳去了。

午阳到底没让队里失望，花了三个月时间的筹谋就参与到了这次大型海上走私文物行动，事前午阳给队里送出了消息，队里倾巢出动与午阳里应外合，终于在西沙永兴岛附近将走私文物的船拦了下来，将里面的人全部抓获，证据确凿押回局里后立刻审判，着实大快人心，可是午阳却在那时候出了事。

当时罪犯的首领见到警方的船在海上四面包抄就知道帮派里出了卧底，但想跑已是来不及，那会儿船已驶离永兴岛，正卡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海面上，救生艇没时间放，也没有那么好的体力一直游到岛上。罪犯首领明白大势已去之后怒火中烧起了杀念，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竟命心腹手下射击这次出海带着的所有新人。午阳身手好本已躲了过去，但没想到的是那个会鉴定文物的女线人竟然也在船上，她惊慌失措地从船舱里跑到甲板上，一枚子弹直朝她射过去，午阳飞身将她扑倒在甲板角落，后腰中了一枪。他们那时候就在船栏杆边上，近前的警队里人正在往走私船上抛钩锚试图控制那船，混乱中船身不稳，午阳就掉到了海里。当时警队的人光顾着盯紧罪犯首领，谁也没有注意甲板角落有人落水，只有最外围警船上后备的陈煜看到了，他当时拿着望远镜站的角度又刚好对着走私船的甲板角落。之后就更混乱了，其他人忙着抓人，他忙着下去捞午阳，可是距离实在太远，等他跳下水游到午阳落水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人了，只有大量的血液飘散在海水里，咸腥苦涩，那味道他一辈子都记得。

回到队里，他将情况报告给了上级，请示出动海底搜救队伍打捞午阳，上级答应了。可是午阳落水的地方是暗礁区，地势复杂视野不佳，搜救展开困难搜了很久也没搜到，最终大家放弃了。根据他当时提供的情况，大家猜测那些大量的血液一定是午阳被海中凶猛的鱼类所攻击留下的，就算没有遇上鲨鱼之类的，午阳中了枪伤又落水那么久，怕是也……然后每个人都面带惋惜直叹凶多吉少。可是他不相信，他一直认定午阳不会死，只要没看见尸体，他就永远不相信！

因为那个走私案是他与午阳暗中联络部署的，当时的情况又只有他看见了，所以理应由他负责向上级出示午阳的殉职报告，可是他迟迟不肯写，队里的人都在劝他，整整半年了，他一直在盲目且固执的等。午阳父母早逝，警校毕业后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工作，他出事那么久，家里都没人来寻，陈煜经常会想，是不是午阳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就那样一直一直的等，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午阳的电子邮件，那一刻他几乎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然后他按照午阳的吩咐去西沙北礁捞了尸骨，当时他虽然疑惑，但是他不害怕，他既然都收到了午阳的电子邮件，那么这个尸骨就一定不是午阳的，应该是午阳在秘密处理什么案子，不方便出面所以找他帮忙。他当时乐昏了头，也不管这个想法靠不靠谱，总之认定午阳没死就对了。

然后他又收到了午阳发的地址，他欣喜若狂，以为终于能见面了。结果却是……他震惊，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然后痛心，无力。他从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没有办法不信，女孩子的解释，午阳的声音，还有那些自己会动的头发……

“大煜，别这副表情，我都死了半年，自己都接受了，连这丫头都接受我是只鬼，你见多识广的怎么还看不开？”张东海，哦不，是张午阳道。

陈煜哽了半晌，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吴蔚的头发，然后开口，嗓音发哑极为难听：“午阳，我能看看你吗？”

张午阳叹了口气，用发梢拍了拍吴蔚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卧室。吴蔚招呼陈煜随她来到卧室的镜子前面，她站定，深吸一口气道：“开始吧。”然后把手指伸了出来。胸前一绺头发迸了起来，瞬间刺入吴蔚手指，吴蔚脸一白抽了口冷气，把渗出的血珠抹在了镜面上。然后镜面上出现了和吴蔚第一次见到张东海时候一样的红色波纹，一圈一圈的荡漾，直到血色全部融进镜面，吴蔚和陈煜看到了张午阳。一头黑亮黑亮的长发，嘴角一抹邪笑，锋利的眉眼透出一种淡然与无谓。吴蔚突然感觉一股心疼涌了上来。

陈煜眼眶更红了，他很想挥出拳头擂张午阳一记，可是他对着镜子僵硬得犹如一具雕像。

“大煜，我还是很帅吧~”张午阳十足不正经地笑道。

吴蔚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陈煜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泪意，他拼命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臭小子，你再帅也没我帅……”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哽咽。

吴蔚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看着张东海，很快她便发现镜子渐渐模糊，并且开始出现波动影像越来越弱，心里一紧就听见陈煜哑声喊：“别走——”

吴蔚闭了闭眼睛，扭头对着肩膀上的头发轻轻开口道：“如果你投胎了，你的朋友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让他再看你一眼吧。”说完再一次伸出手指。

但闻张午阳一声轻叹，然后头发再次迸起朝吴蔚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刺过去。就在发尖碰到吴蔚手指的一瞬间，吴蔚换指为掌，另一只手猛地抓住那已然像钢针一样坚硬的头发往掌心狠狠地戳了下去，由左至右戳裂开来，那力道和速度都犹如对自己有滔天大恨一样。

“你疯了！你要干什么？！”张午阳反应过来猛地将头发缩了回去，声音惊惶不已，站在一旁的陈煜也是措手不及。只见大量的鲜血汹涌而出，顷刻间染红了吴蔚的半片手掌，吴蔚举着戳裂的手掌往镜子上抹，一边抹一边笑着说：“我也想再看你一眼……”说完又摇头嘀咕道：“不对，不是一眼，是好几眼，我想再看你久一点……”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