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75（2/2）

“母亲……”班尼迪克的声音也放得极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了。”虽然有些惊讶，农妇还是连忙说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您发现，自己原本相信的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样……”

那些原本并不清晰的线索不知道为何在这一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不，那些无处不在的暗示并不隐晦，只是直觉告诉班尼迪克，它们所要透露出来的事实并非是自己想要知道的。因此他一直没有勇气去深思，一直在逃避，以为闭上双眼就不会目睹到真相。

他抬起头，碧蓝的双眸中不再是一贯的自信，而满是迷茫和挣扎，“并且，您发现他做的事情直接导致了一件您此生的噩梦……那么，您会怎么做呢？”

他的话有些断断续续，措辞也不够严谨。但他的母亲还是听懂了。

“当你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说出的话让农妇微微一愣。但这片刻的怔忡很快退去，她的双眸中全然是对孩子的宠爱和包容，“在我看来，我会怎么做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但是！也许我的选择是错的！”班尼迪克的声音加大，满溢着痛苦，“也许我不应该那么做！如果我能早点知道……”

“班尼，你听我说。”从椅子上站起身，农妇大步走向了班尼迪克，伸手搂住了他，“一个人的一辈子很短暂，却有那么多选择的路口。每个人在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都会责问自己：‘我选择另一条路不是更好吗？’但其实，在另一条路上的人，也会抱有同样的想法。”

“我并不会后悔我曾经做出的决定。”摇了摇头，班尼迪克说道，“只是，明明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选择另一条道路……”

“不。我想说的是，那又怎样呢？”农妇拍了拍班尼迪克的脊背，“就算真的做错了又能怎么样？”

班尼迪克蓦然睁大了双眼。他刚想说什么，农妇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话，“每条路不走到最后，没有谁知道真正的结果。错误的道路也许能通向正义的结局，而正义的方向也许通往的是悲惨的结尾也不一定。但是，比起正义、所谓‘正确的选择’或者‘完美的结局’，更重要的是却是自己心中的坚持。”

“哪怕最后你走向深渊，除了你自己，也没有别人能界定自己的人生是否有意义。快乐幸福和值得与否，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农妇微笑着，做出了最后的补充，“不止是父母，就算是你的神明也不能代替你做决定。”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班尼迪克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自己的母亲。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岁月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眉脚浅浅的细纹透露出了这个秘密。亚麻色的长发依旧被整整齐齐地梳理成麻花辫，那双和班尼迪克相似的湛蓝眸子中倒映了班尼迪克的影子。

这是他的母亲。

“……真不像是您会说出来的话。”沉默了一会，班尼迪克缓缓地说道。

他的眼神恢复成惯常的冷静。不，准确来说，那双眸中充斥的是不是冷静，而是独属于巫妖死灵法师的冰冷漠然，“我一直以为您是一名最标准的信徒。”

“那是因为以前的你还小。这些东西，就算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农妇的微笑中透出一丝苦涩，逃避一样地移开了视线，“……只有你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切才能够真正地教会你。”

她是他的母亲。

她清楚地知道，班尼迪克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自己能陪他度过的甚至不到半生。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而自己的孩子还有冗长的岁月。她教会他对别人绅士，教会他正直宽容，却从来不敢教会他要对自己好。班尼迪克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永远充斥着纯粹的温暖，教会他自私无异于直接毁了这抹璀璨的日光。

她知道总有一天班尼迪克会明白世界并不都是纯白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麾下也会有阴霾的地方，但是她又自私地希望这个日子到来得越迟越好。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命运总是多变的，那些她没来得及说出来的教导，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她也没有猜到的是，她的孩子在黑暗之中学会了自私，知道了光下之影，却依旧充斥着最初的温暖。

因为日光永远眷恋班尼迪克。</p>